逝者| 莱斯特没有奇迹

凡人终死。

编者按：10月28日，莱斯特城主席维猜在乘坐私人直升机离开球场的过程中坠落遇难。作为两年前“莱斯特城童话”的缔造者之一，童话的终章以悲剧告终。以此文纪念那年夏天的莱斯特奇迹，以及“the boss”维猜。

2018年10月28日，莱斯特城主席兼铁杆球迷维猜来到主场，目睹主队平淡无奇地战平到访的西汉姆联。像往常一样，在比赛一小时后，维猜会在空无一人的场地正中央，坐上蓝白色私人直升机，在叶片的高速旋转中飞离球场。

那时，自由摄影师瑞恩·布朗就在现场。他听到直升机引擎里发出磨削似的声响，随后突然归于寂静。他转身一看，只见机体开始旋转，最后爆炸声传出，归于一个火球。

白烟四起，一片火海。工作人员大声呼喊，示意人们远离事发地点。人群中，莱斯特城球队的门将舒梅切尔听闻爆炸声冲了出来。看到直升机坠毁在停车场，这个在今年世界杯上单场扑出过三粒点球的男人流下了眼泪。当晚，舒梅切尔和队友们在球场待到了凌晨1点半。在推特上他们一言不发，只是留下祈祷的表情。他们在祈祷一个奇迹，一个生还的奇迹。

24小时过去，维猜生死未卜。第二天夜晚，在伦敦，温布利大球场久久地亮起蓝色的灯光。蓝色是莱斯特城的颜色，俱乐部的绰号就是“蓝狐”。主场的球迷常常穿着蓝色的球衣，拉起巨大的蓝底条幅来表示对球队的主持。蓝色是典型的冷色调，象征纯洁，又代表忧郁。而对于莱斯特城球迷而言，如果奇迹有颜色，一定是蓝色。

可既然是奇迹，哪有那么容易。

1884年成立的莱斯特城足球俱乐部，到2015前取得过的最好成绩也不过是1928年至1929年赛季，当时英国顶级联赛的亚军。这意味着100多年间，世界经历了两次大战，人类在月球上留下了几对脚印，英国女王由维多利亚换到了伊丽莎白二世，莱斯特城都没能问鼎英国足球的最高荣誉。

2004年，莱斯特城由英超回降当时已改称为英冠的次级联赛。此后十年，莱斯特城再未登上过英国顶级联赛的舞台。在此期间，莱斯特城不仅升级为英超的努力屡屡失败，甚至在2007-08年度赛季保级失败，来季降至第三级联赛英甲比赛。

十年间，俱乐部没有迎来重回英超的日子，而是在2010年迎来了球队所有权的更迭。俱乐部转让到了以泰国皇权集团财团为首的亚洲足球投资财团手中。2011年，皇权集团所有者维猜·斯里瓦塔那布拉帕成为俱乐部新主席。

2011年，维猜将莱斯特城主场改名为“皇权球场”；也是在这一年，中国的广州恒大俱乐部启用天河体育场。第二年，两支球队都以升入本国的顶级联赛为目标。不同的是，广州恒大成功升入中超，拉开了之后中超7连冠的序幕；而莱斯特城则又一次冲超失败，徘徊在次级联赛。中国有句古话叫“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话对广州恒大恰如其分，对莱斯特城却水土不服。

2014年“穷人”终于翻身，球队于当年冲超成功。“我需要三年时间，让球队排进英超前五位。”老板维猜在冲超成功后就说下“大话”。可就是在莱斯特城阔别十年重回英超的2014-15赛季，球队也没有逆流而上的迹象。2014年圣诞节时，打了18轮联赛的莱斯特城只得10分位列英超榜末。而此时垫底在英超史上只有两只球队保级成功。直到2015年3月21日败给热刺后，莱斯特城仅有19分位依旧处于榜末，降级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说大话”的维猜是一名华裔泰国商人，祖籍为福建省漳州市诏安县。1989年维猜创立了免税店品牌“皇权免税”（King Power），并在此后的20多年间逐步扩张取得垄断地位。

从1989年，成为泰国第一家获准在市中心建立免税商店的品牌开始，到1995年赢得曼谷廊曼机场内免税店的唯一特许权，再到2004年他信政府授予其在曼谷素万那普机场经营免税店10年的权利，维猜凭借特许经营这一提款机，建立起了自己的商业帝国。

2018年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上，维猜以52亿美元的总资产被排在泰国富豪第五位。这时他也不过刚满60岁。维猜还频繁资助泰国王室的慈善项目，其姓氏“西瓦他那巴帕”即为泰国国王御赐，意为“光荣进步之光”。从世俗的角度看，维猜无疑是一位胡雪岩式的“红顶商人”。

除了经营庞大的免税集团，维猜在体育领域也一掷千金。在2010年收购莱斯特城之后，2017年5月，维猜在比利时买下了他的第二个足球俱乐部OH Leuven。

OH Leuven是比利时足球的第二级球队，他们在顶级联赛的最后一个赛季中被降级，在俱乐部历史上只有一次他们在2011年至2014年期间连续几个赛季进入顶级联赛。这种向顶级联赛挣扎的体验对于维猜来说当然不陌生。

跟欧洲的本土老板不同，这位新晋球队老板在上任之后行事十分“泰国化”。维猜会在主场比赛前专门请泰国和尚来球场祈福，甚至进更衣室给队员们做法。泰国僧侣柏拉和他的同行在维猜入主后的三个赛季都曾应邀来到莱斯特的主场皇权球场来为球场祈福。柏拉说：“我让他们在脖子挂了一个护身符，我也给了他们一些布制的护身符。我不知道他们能否明白我的解释，但他们知道这会给他们带来好运的。”

多年以后，当维猜回想起当年球队面临降级的那段日子不知会作何感想。维猜很少公开发表言论。通常而言，维猜对于球队的排兵布阵则从不干涉，只负责俱乐部运营，以及扮演一个球迷，一个看完比赛就回家的球迷。球队输球，他也只能接受。

但神奇的是，那年的莱斯特城最后9轮7胜，奇迹保级。同时，维猜还有两年机会，实现球队挤进英超前五的希望。

但新帅拉涅利很清醒。“对我们来说，实现我们的目标是很重要的，而我们的目标就是保级。”他在2015-2016新赛季初说，即使是前14场联赛，莱斯特城取得8胜5平1负的佳绩，到12月份莱斯特城拿到半程冠军时，拉涅利还是这么说，“我跟队员们说了，我们现在还需要5分才能保级。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这5分什么时候能到来。”。

拉涅利的保守并不奇怪，他的球队本就不被看好。在联赛第十轮莱斯特城登顶积分榜时，英国退役球星莱因克尔发推特称：“如果莱斯特城赢下本赛季的英超联赛冠军，那么我就只穿内裤做下一期的BBC《今日比赛》节目。”

没有如莱因克尔所愿，2016年1月下旬至2月上旬莱斯特城连续击败利物浦、曼城等前列劲旅，战绩虽有波折，但维持住了榜首的位置。在一片惊叹与错愕中，莱斯特城在联赛还有三轮的时候已经领先了第二名7分。

联赛倒数第三轮，切尔西主场对阵热刺的比赛以2-2告终。这场平局的胜利者是对阵双方之外的莱斯特城。莱斯特城从上一赛季艰难保级的球队一跃为提前两轮夺得联赛冠军的球队，现在的人将其称之为足球史上的莱斯特城奇迹。

新球迷可能很难理解莱斯特城奇迹为什么会被BBC评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竞技体育故事之一”。作为一支平民球队，莱斯特城常规11人首发，总身价仅有2095万英镑。而那一年，仅仅博格巴一个人从尤文图斯转会至曼联的转会费，是这个数字的四倍。为球队攻入24粒进球，打破英超连续进球纪录的瓦尔迪，在维猜收购莱斯特城的时候，还在第七级别的联赛里征战。

如果还不能理解奇迹的意义，那就只好将其粗浅地量化。在当赛季开始前，莱斯特城英超夺冠的赔率高达1赔5000。博彩公司开出相同赔率的事件还有“金·卡戴珊在2020年前当选美国总统”“奥巴马在卸任总统后开始打职业板球”等。

在加冕大英桂冠之前的一轮比赛中，莱斯特城在主场4-0大胜斯旺西，让联赛冠军归属基本失去悬念。赛后，俱乐部安排五架直升机把全队接到伦敦出席英格兰职业球员协会颁奖典礼。队员们用他们的老板最惯常的方式进行了一次胜利之旅。

老板维猜完成了他当初被嘲笑的承诺，并在夺冠后给每个球员奖励了一辆价值10万英镑宝马i8跑车。从入主到夺冠的5年间，维猜在转会市场上已经投入了投入7700万英镑。这个冠军有点贵，但奇迹是无价的。

夺冠之后的两个赛季，功勋教头被炒鱿鱼，一度降级区，欧冠尽力但勉强跻身八强，似乎又回到以前那个莱斯特。2018-2019新赛季开赛以来，莱斯特城10战4胜处在联赛中游，依然没能挽回近两年的颓势。或许对于莱斯特城球迷来说，经历了曾经的奇迹，可以更加坦然地接受逆境。他们对逆境太熟悉了。

就像很少有人料到2016年5月16日莱斯特城会成为一片蓝色的海洋，那是莱斯特城的夺冠庆典。包括市政厅和大教堂在内，所有标志性建筑顶端都飘扬着莱斯特城俱乐部的旗帜，所有的商店橱窗上都贴上了俱乐部夺冠的海报，球迷们身穿蓝色队服，戴着蓝色围巾，挥舞着蓝色的旗帜。莱斯特城俱乐部的主席、主教练、球员和工作人员乘坐4辆涂成蓝色的敞篷大巴，从庆典广场穿过市中心的主要街道。维猜就坐在首辆大巴的正中间，奇迹的操盘手就坐在正中间。

每次主场比赛后，维猜常会乘坐自己的直升飞机回到伦敦。10月28日比赛夜，维猜去往包厢的时候还向BBC的评论员斯瑞格打了个招呼。不清楚当晚维猜有没有去过球员休息室，如果是的话说不定又会在俱乐部球员通道出进球场口上方看见俱乐部的座右铭：“Foxes never quit”。

北京时间28日凌晨4点半，莱斯特城主场1-1战平西汉姆联赛后，维猜登上了自己的蓝色直升飞机。

似乎不会再有奇迹了——一辆救护车驶离了事发现场，熄灭了蓝色闪烁顶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