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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
1805年4月,在丹麦欧登塞市一间窄小破旧的小屋里,一对新婚夫妇在一台曾安放当地伯爵的灵柩里迎下了一个啼哭的生命。
在191年零6个月后,这个啼哭的生命将父母赐予的“汉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大名,印在了一本被称作“安徒生童话集”的盗版彩色插图本上。
一位刚从镇上牲畜交易市场赶回来的男子路过街边书摊时,顺手买下了它,并把它当作见面礼送给了另一个正在自己怀里啼哭的新生命。
隔着近两百年时空,一本盗版彩色插图本就这样将我和安徒生联系在了一起。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安徒生可不像我那样安静,他不停地尖声哭叫,他的鞋匠父亲却拿来丹麦文学之父霍尔堡的戏剧读给他听,还威胁道“要么睡觉,要么就安静地听!”
我的父母只是一对普通的农民夫妇,他们可没安徒生的鞋匠父亲那样的文学修养。但他们对生活的描述是简单而真诚的,父亲会背着我去家里的田地里干农活,走过的土路边上会长出很多的各色小花,如果是夏天,还能听到一路的蝉鸣从两旁的杨树上扑来,我就被父母安置在田头的一棵个头大一点的杨树下。
在那片树荫下,我望见了他们从世世代代祖辈那里继承下来的田园风光,。我相信那是他们思维的起点,也是我的思维起点,后来,安徒生在童话里告诉我,那也是他思维的起点。
他经常会带着我在林间散步。我和他会蹲在一株山毛榉下仔细端详新发的嫩芽,阳光把树叶照得通透亮丽,大自然的芳香一个劲儿地往我的鼻子里钻。安徒生告诉我他经常会在树林里闭目徘徊,他对自己发现美的视觉能力很自信。
“我是个很爱梦想的小孩子,闭着眼睛会在这里发现很多人们看不到的故事。”我后来试着在自己家屋后的麦田里闭着眼睛去发现“故事”,这一度让他的父母认为自己的孩子视力出了问题,带着他在镇上的卫生所反反复复查了好几次视力。
当然,安徒生本不必和我这个来自中国北方农村的土孩子,分享自己对于生活童话般的理解。他可能从娘胎里就听到他父亲在破旧的鞋架台前朗诵诗歌,戏剧,而我在入学前唯一读完的一本书却只是一本他的童话集,我还发挥了奉献精神,将书借给了同村的其他小伙伴们。
在90年代的北方农村,互联网还没有机会向我和小伙伴们袒露这个世界的一切,更没有抓我们去做它的“原住民”。读童话还是我们为数不多的一种娱乐方式,它一直让我们相信,世界是充满灵性的,同时也是神秘而可敬的。
我很庆幸,自己到现在都还保留着这份认知。
我们时常能在安徒生的带领下经常看到“丑小鸭”在牲畜圈里跑来跑去,看到“大施特劳斯”正趴墙头上伸手去摘藤上的葡萄,看到“坚强的锡兵”在妈妈烧水的炉子里化成一阵黑烟。
大家对安徒生的这些朋友并不陌生,因为那时的我们,有足够的想象力和好奇心来和他们产生共鸣。
但在成人的世界里,人们会问,一个天鹅能变成王子究竟有什么意义?相信两个玩具之间存在爱情到底值不值得?
如果真要把“意义”和“值不值得”这样的话语带进我的世界里,我的童年该有多累呀!
但当互联网最终把我那个落后的家乡接到了信息高速路上后,他们的童年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加悠闲,而是“忙碌”许多。每次回到家乡,我很难再在村头或者树林里看到闲逛的孩子,这样的情况同样发生在我目前生活的城市里。
这些孩子可能正各自趴在自己家的电脑或者手机前,迫不及待地汲取着成人世界的爱恨情仇,或者正在赶往学校或补习班的路上。即便是在农村,安徒生的世界似乎已与这些孩子的生活经历已经格格不入。
我曾在一次家庭聚会上,被身旁刚上二年级的堂妹问到是否在追一档选秀节目,当她把那些选手的名字如数家珍地报给我时,我一时语塞,只能尴尬地夸赞她比我要“见多识广”。
后来我从她的父母那得知,用手机看视频是这位年仅七岁的堂妹一周最主要的娱乐方式,其它的时间早就被各种补习和上学填满。
至于安徒生,“压根没看过”。
可以想象的是,随着互联网的日益普及,孩子们很难再会因一本童话书去向妈妈追问自己的生命起源,也很难找到一片能闭着眼睛发现“自然的故事”的树林,更不会和自己玩伴讨论“拇指姑娘”的存在与否。他们会更加“见多识广”,并且一代甚于一代。
有人曾说:“当一种社会产物行将被淘汰时,它就变成了人们怀旧和研究的对象。”那本安徒生彩色插图集或许会被淘汰,但代替它而来的童年,能否再牵着孩子们,走向文明的深处?
2023.08.14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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