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视“屋中的大象 ”

3 月 18 号，一位“高中生”发表了一封“给方方阿姨的信”，方方随后以相当含蓄的方式回复了信的作者。方方的回复，是原谅这位“高中生”不成熟、僵化麻木的思想，并期待他的成长与排毒。回看这封漏洞百出的信，作者是否真是一名高中生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其一方面试图以“高中生”的口吻，讲出一派“天真正义”的话，避开读者回击的火力，一方面又笑里藏刀，阴阳怪气，完全不是认真批评的样子。

“高中生”的这封信中，批评方方老是写疫情中社会的黑暗面，向群众传播负能量，对政府忘恩负义，对不起作者的称号。试图假高中生之口，营造对一个报喜不报忧的童话世界的“单纯”向往，已是矫情难堪；可怕的是这封“高中生之信”背后的追求美化、自缄其口的思路。此信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句话，莫过于对方方“穿谁的衣，吃谁的饭”的质问。作者对公民与国家的关系的认知还停留在遥远的封建时代。人民为国家说话，服从政府的管理，只是因为拿的是国家的钱，这样的逻辑让人啼笑皆非。恰恰相反，国家的钱来自于公民的税收。而方方身在作协，拿的是纳税人的钱，按照作者的逻辑，不替老百姓发声又该替谁发声呢？作者先入为主地将方方置于“别人”的对立面，暗示方方是“疫情的赢家”， “吃别人的饭”，这样的恶意揣测，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出自一位懵懂的高中生之手。

方方在 15 日的日记中写道： “他们大多过来叫骂的人，根本没有看过我写过什么。他们只是听到某些人断章取义并且充满恶意的解读，然后就来骂了。”这位“高中生”多半也只是矮人看戏何曾见，随人说短长罢了。将方方的文章比作“外扬家丑”、 “父母的尴尬”，这是多么拙劣的类比！此次肺炎疫情并不是一家之琐碎，而是千万人民之不幸，疫情面前最紧要的不是对“家丑”的镇压，而是如何兴利除弊，追问责任，以绝后患。作为武汉的一个普通百姓，一位作家，方方用手中的笔戳破虚伪与黑暗，行使监督者的权利。这一场肺炎疫情中没有赢家，但有人能代表居家小百姓心声发出疾呼，已经是弥足珍贵的成就。

“武汉生病，就您一个人看到了吗，世界就您一个明白人吗？”这封信的作者对作家的理解是何其狭隘与扭曲啊！作家的使命不仅仅是“弘扬主旋律，传播正能量”，当今社会我们依然需要鲁迅这样的作家。如果只因为不符合“心灵鸡汤”、 “正能量”，无论真假与否，都一概被认作对成果的否定、对盛世的污蔑，那这盛世未免也太过脆弱了。只允许对“那些勇敢逆行者、千里骑车还乡救武汉、一家家上门送补给”的一线英雄们的歌颂，却连对如何更好保护他们、如何更好改进工作的讨论都拒绝，或许才是真的幼稚，是旁观、献花、欢呼却对困难视而不见的自私，才是真的不懂事。

西方谚语中， “屋里的大象”比喻那些触目惊心地存在却被明目张胆地忽略甚至否定的事实或者感受。 “屋里的大象”从来不会因停止讨论而消失，说出大象的存在需要勇气，需要担当，但不需要人们的装聋作哑。一个作家的时代使命感，一直都保存在一股求善求真的劲儿里，并不因时代的“光明”或“黑暗”而改变。只懂得抱怨的键盘侠确实令人不齿，但以粉饰太平为目的封住发声人之口是更大的愚蠢。历史中一次次集体沉默酿成的悲剧已经证明，一个健康的社会需要不同的声音。直视社会那些黑暗的角落，直视人民的疾苦，直视我们视而不见的懦弱与麻木，这才是当今作家的勇气与担当。

王小波说： “善良要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所以让我去选择道德的根基，我愿选实事求是。”与其对屋中大象三缄其口，不如戳破这场天下太平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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