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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
年终将至,物理系的博士生童世祁有些忙。除了要应对期末和毕业的各种事项外,身为小动物保护协会的会长,他还要组织寒假校园内流浪猫的喂养事宜。
在留校学生中招募志愿者在寒假期间喂养流浪猫,是小动物保护协会每年都会做的事情。但对只担任了一个学期会长、大部分时间负责动物送养的童世祁而言,这还是一项比较陌生的工作。必要的时候,他可能还要联系一下之前的几任会长求取一些帮助。
2011年,当几位住在32号楼的美术学院学生决定创办小动物保护协会时,最初的想法只是希望有人能在自己毕业后继续给宿舍楼下的几只猫喂食而已。当时或许连她们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协会会在动物救助的路上越走越远。
童世祁不喜欢骑车,步行的习惯也让他在校园里有了更多同小动物接触的机会。晚上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时,他经常能够与那些只在夜间活动的流浪猫不期而遇。
或许没有人能说清楚校园里究竟有多少只流浪猫,以及除了猫之外其他动物的具体情况。但从入学的那一天,到毕业的那一刻,它们一直在这里陪着我们,就好像是这座校园里不变的常量一样。
·你好,流浪动物
在电机系夏清老师家的地下室里,住着两只流浪猫。平常,这两只猫会在白天出去玩,晚上跑回来休息。累了,饿了,它们也会随时从窗户爬进来。地下室里有夏老师储存的猫粮,还有专门为流浪猫准备的纸盒子,里面铺上了棉絮和旧衣服,可以让猫睡在里面。
夏老师自己也养着一只三色猫,那是他女儿捡回来的。共同生活了十五六年之后,如今,这只猫对于他早已经如家人一般亲近了。
在十多年前搬家的时候,夏晴老师所在的小区里多出来了许多流浪猫。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开始了对这些流浪猫的救助活动。数量最多时,他曾在地下室里同时安置了15只,至于前前后后总共接纳过多少只猫,就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随着流浪猫数量的增多,各种问题也逐渐开始出现。猫的各种疾病是夏老师所面临的最大难题。在救治的过程中,他也曾联系过小动物保护协会,希望能得到一些相关的信息。
于书尧曾经在2015年担任过小动物保护协会的会长。在她的印象中,同学、老师因为动物的各种问题联系自己是常有的事。虽然也闹过把路边正常遛弯的野生刺猬当作需要救助的动物抓起来的乌龙,但通过这些信息,他们也救助到了许多需要帮助的动物。
于书尧加入小动物保护协会的过程颇有一点阴差阳错的感觉:在大二的时候作为班级志愿联系人与协会有过几次联系之后,便被类似于“招揽”一样地吸纳为了会员。大概半年之后,她就成为了会长,并在一年后卸任。
生活在一个从小“动物就没有断过”的家庭中,于书尧同小动物的缘分开始得特别早。她自己有一只已经养了10多年的牧羊犬,其他如小兔子、小鸡仔这类动物,也都有养过的经历。
进入大学后,宿舍楼下的流浪猫很块就引起了于书尧的注意。按照她的说法,那个时候自己也不知道怎样和动物们相处才是正确的,只是因为喜欢,就买了很多猫粮喂它们。进入小动物保护协会之后,她才慢慢了解到和动物相处的正确方法,绝育对流浪猫的意义,以及TNR(诱捕-绝育-放归)这些流浪动物的管理方法等内容。
已经在环境学院就读博士的于书尧虽然早已从会长的位置上卸任了,但她却从来没有真正远离过动物救助。不用考虑协会的发展事宜后,现在的她可以把更多的经历地投入到动物本身上面。
和于书尧不同的是,在进入小动物保护协会之前,童世祁并没有太多和动物接触的经历,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2017年的夏天,他曾经在路边的排水井中发现了几只刚出生的小奶猫,并因此同小动物保护协会有了第一次接触。这之后,童世祁就加入了小动物保护协会。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入会的原因只是想知道那几只猫后来去了哪里。
有些遗憾的是,童世祁最后并没有得到这个答案。当小动物保护协会的同学赶到他的宿舍楼下时并没有发现那几只猫。后来推测,可能是在之前就已经自己跑掉了。
不过,在加入小动物保护协会后,随着和动物的接触越来越丰富,经自己联系成功送养出去的流浪猫、狗的数量越来越多,童世祁开始逐渐意识到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并且产生了一些和过去不同的想法。
“希望它们都有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好的归宿吧。”他说。
·救助,没那么简单
2011年,美术学院的齐雯拉着几个一起喂猫的同学,创办了清华大学小动物保护协会。创立之后的第一次招新,她们便招到了40几个人。这些人也就成为了这个协会的第一批成员。今年回到美术学院读博的夏晴,便是当初和齐雯一起喂猫的同学之一。
这些一开始只是因为相同的“喂猫”爱好聚在一起的人,很快就发现,对动物的保护和救助并没有那么简单。
“创办了之后就会发现,除了喂它们,还有很多别的事情。”夏晴回忆道。那段时间,通过自己学习和同社会上动物保护组织的合作,他们对于动物救助有了更深的认识,也开始着手解决更多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绝育。2011年之前,学校里每年都有大量新增的小猫。“一只母猫一年可以下三窝,它的宝宝很快又可以生崽。猫只要五个月就可以开始生崽,所以是很可怕的繁殖速度。”夏晴说。因而在第一年,给流浪猫做绝育成为了小动物保护协会的主要工作。
随着工作的开展,许多同学、楼长也会在发现发情的流浪猫,或者听到晚上有猫叫的时候联系他们,希望能够将这些猫带去做绝育。财务状况紧张,他们就通过社会上的动保组织申请宠物医院的优惠绝育名额,最大程度地减少经济压力。
除了解决扰民问题,绝育对于流浪猫的寿命也有影响。“绝育之后流浪猫的寿命会变长。没有绝育的公猫就会互相打架,会受伤,而且还可能得泌尿系统疾病。”夏晴说。
他们制作了一个统计表,让每个人填写自己掌握的流浪猫的情况,包括最初出现的时间、大概的年纪、是否进行过绝育等都包括在内。此外,根据与人亲近的程度,他们还对每只猫进行了分级:总共五级,一级表示最不亲人,五级则是最亲人。
2012年,夏晴他们开始为校园里那些亲人的流浪猫找领养。为了保证流浪猫被领养后不会受到伤害,在参考了其他动保组织已有的领养协议后,他们制定了一套包括考察、协议、回访在内的领养制度。小动物保护协会的会员也和所有的领养者建立了一个“家长群”,在里面随时分享动物们的最新情况。
到2015年,学校内比较亲人的流浪猫基本都已经找到了领养家庭。
不只是猫,狗、刺猬、黄鼠狼、小鸟等任何在校园内被发现的,需要帮助的动物,夏晴几乎都有过救助的经历。只是在她的记忆中,由于缺少成熟的喂养和救治经验,除了猫以外的其他动物,留下的总是些辛酸的故事。
夏晴曾亲自接手过对一只受伤小鸟的救助。但因为鸟类体型较小,对麻醉的敏感度较高,所以在手术后并没有能够活下来。她也曾救助过一只生病的小黄鼠狼崽,但在送往医院之后,也没能成功救活。
在夏晴看来,流浪狗的救助其实是最麻烦的。由于北京市对于犬只的管理比较严格,很多流浪狗在接受救助后并不能顺利地找到领养。再加上养狗者大多比较看重狗的品种,就更增加了送养的难度。夏晴接手过的流浪狗中,就有一只至今都没有送出去,只能在支付寄养费之后,寄养在郊区的一处领养小院中。
对现任会长童世祁来说,在已经有了完善的体系、长期合作的组织和宠物医院之后,如何救助动物本身已经不再是最大的问题。对他而言,最大的难题是人手和财务上的短缺:流浪动物的救治、绝育、喂养等都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除了日常救助活动,童世祁希望能在未来通过微信、微博等途径让协会获得更多关注,并通过制作周边等方式有所创收。
每一个做动物救助的人在开始时可能都觉得这只是件小事。但随着了解程度的加深,他们才会发现,自己要做的事情远比他们以为的要多。
当夏清老师刚开始帮助楼下的流浪猫时,他也不过是用自家的猫粮喂喂它们罢了。后来,随着天气转冷,过冬问题出现了,他就把地下室的窗户打开供这些猫进去取暖;再后来,了解到绝育的重要性之后,他又带着流浪猫去做了绝育。他对流浪猫的救助活动,也是随着时间发展逐渐完善起来的。
一只携带病菌的黑猫带来了一个最严重的问题。在极短的时间内,他所接纳的流浪猫都感染上了口炎,许多猫也因此去世了。为了治病,除了带着猫去医院就诊外,他自己也买了一些相关的书籍,并通过网络查阅了许多资料。使用了许多方法,尝试过多种药之后,他才终于成功控制住了这次“疫情”。
“我现在已经成半个医生了。”谈起这段给流浪猫看病的经历,夏老师半开玩笑地说。
如今睡在夏老师家楼下地下室里的两只猫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口炎感染情况。现在,夏老师仍然需要每天喂这两只猫吃药,来控制他们的病情不再继续恶化。
“其实做救助的人本身大多数看到猫都是头疼的。”于书尧略带一点苦笑地说,救助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简单;绝育、驱虫、治病、领养……当一只猫送到你面前,需要让你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除了愉悦和感到“治愈”之外,恐怕心中更多的还是在发愁吧。
·无法杜绝的伤害
于书尧曾经和同学一起在桃李园门口救助过一只小土狗。由于那只小狗的项圈上写着一个“福”字,他们就管它叫“阿福”。
刚捡到阿福时,他们发现它有一些腹泻的症状,而且在打喷嚏。在医院检查后被告知需要挂水一个星期。住院的开销太大,他们只好每天派人送阿福去医院挂水,之后再将它接回来。于一只小狗踩着爪子乖乖地坐在自行车筐里让人带着去医院的景象,在那段时间里为他们的生活增添了一些可爱的色彩。
到了最后两天,随着病情好转,阿福也逐渐有了精神,开始闹腾起来,他们便轮流陪着阿福玩。因为它的脖子上戴着项圈,于书尧怀疑阿福可能是别人遗失的。不过,他们并没有找到它的主人。后来一对校外的夫妇领养了阿福,为这段故事画上了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
于书尧还在学校里遇到过疑似虐猫的行为。在老清芬附近,曾经有两只和人很亲昵的流浪猫。就在老清芬搬迁前不久,他们发现这两只猫的背部都出现了比较明显的锋利切口。虽不敢确定,但于书尧怀疑是有人在进行一些虐待行为。而对于那两只猫,其中一只在后来得到了救治,另一只却就此离开了那一片地区,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类似的,夏晴还曾经在校园里发现过一只被箭射到树上的松鼠。
也正是由于担心这类虐待事件的发生,小动物保护协会从没有公开过他们在学校里设定的流浪猫喂食点的位置,也对动物领养的审核制度中添加了相关的措施:除了要满足领养标准,回答一系列考察问题外,还需要有至少一个星期的考察期,才能通过领养审核。对于那些不亲人的、不适合送养的流浪猫,他们也不会进行刻意的培养,而因此让流浪猫们失去了自保的能力。
在这些领养动物审核条件中,在校生被排除在了合格范围外。学生群体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毕业之后去哪里,如何生活,有没有房子,都会影响到他们是否能把领养动物带走。
“学校里的很多猫其实很可能就是之前的师兄师姐们留在学校里的。他们可能在某个冬天觉得楼下的小奶猫很可怜就抱了回去,等养大了也没有做绝育,毕业后觉得没有办法带走,就放回学校,成为了流浪猫。”在于书尧看来,把流浪动物抱走并不是不可接受的,但如果你要养它,那就一定要负责到底。
至于流浪狗的来源,夏晴认为,基本都是遗弃的,就像于书尧救过的那只阿福一样。“你能看到的大部分流浪狗,要不就是扔出来的,走丢的,或者搬迁的时候遗弃的,基本就这几个途径。而且打狗的力度那么高,它不太可能代际传承下去。不太可能有天生的流浪狗。”
对于养只猫的“诱惑”,于书尧一直十分心动。不过,她也坦言目前的自己还不符合领养标准,还没有足够的能力很好地养一只猫。在她看来,养猫这件事是需要量力而行的。如果能有比自己更好的领养人,那还是送到其他人那里比较好。
为什么要去救助这些动物?不管是夏晴,还是于书尧,或者是童世祁,还有夏清老师,似乎都很难找出一个很明确的原因。就像小动物保护协会的创立,从一开始只是为了喂猫,到后来对各种流浪、野生动物展开救助,有的时候就是看到,接触到了,然后就自然而然地做下去了。
“实际上做流浪动物救助很多时候就是在弥补有人遗弃了动物,或者没有很好地照顾宠物,以及人类发展对这些动物构成的伤害。”于书尧说。在她看来,人类的一切行为都是从人自己的角度出发去思考的,动物救助也是一样。从事动物救助的人所做的,其实就是尽量减少人类自己的利益对动物产生的伤害。
“我们人类活得好了,也应该让它们活得好一点,对吧。”夏清老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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