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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
线上学习的风靡显见。就算只把目光聚焦于清华园内,曾报名过雅思托福网课、或曾在朋友圈孜孜不倦每日转发“精读英文外刊xx天”的同学也不在少数。从宏观上来看,线上学习确已蔚然成风。据人民日报报道,截至今年八月底,中国慕课线上学习人数已上涨至2.7亿人次。
但是,正如办健身年卡的人数并不总是等于坚持健身的人数,在这庞大的按下了选课按钮的人群中,有多少人真正受惠于线上学习、实是一个未知数。如果我们进一步思考:优质教育资源在线上公开,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弥补了线下教育资源的分布不均?而名校老师在线上教育平台上展示的课程,又是否真的能让线上学习者享受到与名校学生同等的学习体验?这些问题的答案,绝非断然的肯定。
这次,我们采访了三位开设过线上课程的高校教师,试图从线上学习资源的提供者,而非使用者的角度,寻求不一样的解读。
受众:业已瓦解的知识壁垒?
严飞是清华社会学系的副教授。去年五月,由知名出版品牌“理想国”策划的文化类视频节目“看理想”联系严飞老师,希望他能在其APP客户端推出一套线上节目。严飞老师认可“理想国”对于文化分享的坚持,因此欣然接受邀约,开始着手设计线上课程的框架。最初的一版节目只有十讲、每讲15分钟左右。严飞老师与制作团队讨论决定进一步拓展课程的深度,最终在“看理想”APP上呈现出的便是“像社会学家一样思考”的“图文+音频”付费节目,扩展到了三十讲、每讲20分钟。购买全套节目的价格是98元。
《宏观经济学》是北京大学在中国大学MOOC平台上开设的一门免费公开课。今年5-6月,该课程第一次开放,共有近五万人参加。开设该课程的是光华管理学院的唐遥老师。当谈及第一期课程的时候,唐遥老师笑了笑,“当时其实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以为也就会有两万人左右报名吧”。
严飞老师和唐遥老师在各自高校内、都为本校学生开设课程。但在清北的课堂上讲学显然不同于在公开的线上平台上为大众普及知识。在录制节目和教学视频时,两位老师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清新时报:
在制作“像社会学家一样思考”这个节目时,预期的受众群体是什么?节目在“看理想”APP上线后,收获的反馈与预期一致吗?
严飞老师:
这个节目制作时的预期是面向全体大众,不仅仅是社会学系的学生。我在节目中主要是阐述社会学家的经典理论,但会注意联系当代中国社会的图景、将理论与社会现实结合进行分析,希望能够借此帮助听众更好地理解理论。但不可否认的是,“看理想”原先就有自己相对固定的受众群体。理想国出版过许多书籍,他们的受众大部分是有一定文化背景和专业基础的知识青年。
知识付费产业发展到现在,市场愈发细分。不同的读者或消费者会有自己不同的偏好、不同的对于知识的需求。有些人希望浅知识,有些人希望更深层次的知识。相应的,不同的平台就会吸引不同的受众。不可能任何一家公司能够打通所有的读者群体。
有一个叫做“政见”的网站,其口号为“拆掉知识的高墙”。所谓的知识壁垒,并非限于价格层面,或者说存在于付费知识和免费知识之间。我认为知识的壁垒或者高墙、更多地来自于深奥的知识大众无法理解,或前沿知识大众无法接触。打破壁垒,更重要地是让大众接触到这部分原先在其认知以外的知识。
清新时报:
一开始开设《宏观经济学》这门课程希望达到的效果是什么?
唐遥老师:
很大一部分目的是为大众普及经济学的基本知识,避免受媒体上的错误信息的误导。自媒体时代人们接收到的信息很复杂;有些文章的作者自己专业水平不高、文章中有错误,但仍然会得到传播。这种情况下,普及经济学的最基础的知识点还是很有好处的。
第一期课程开放后,我看过评论区的一部分反馈。你能看到学生们的诉求是不一样的。会有学生希望我们讲得更难一些、更深入一些,但这个东西你还是得有个取舍。很多在专业人士或者学习能力强的人看来显而易见的事情,对于人群中的大部分人来说可能不见得如此。我这个课主要是面对零基础的用户、面向大众,我不假设你预先懂任何经济学的知识,甚至不假设你是个大学生,只是从零开始给你建立一个简单的体系,基本上只要懂中文的人都可以听这门课。
要往深入了讲当然是可以的。现在一期课程总共230来分钟,差不多四小时的时间。其实涵盖的知识点如果摊开了细讲、扩展到30小时是很容易的。但如果讲得很专会有个问题,就是你可能花了很多精力准备课程、但是只有几百人愿意看。时间投入的效率就会很低。因此我们制作课程的时候都会有所取舍、去探寻中间的平衡点。
清新时报:
您平时会使用这门慕课辅助校内的教学吗?
唐遥老师:
有时我们会把这门慕课用作先修课。例如让选修相关宏观课程的同学先看慕课、作为背景介绍。这有点类似于国外比较流行的“翻转课堂”——让学生提前看慕课掌握核心知识点,上课的时候对于理论部分就可以简单带过、然后进入应用的环节,这样能够更加高效地利用课堂时间。我们现在主要是让MBA学生先修这个慕课的内容,慕课和课堂授课没有像真正的翻转课堂一样结合得那么紧密。
清新时报:
反对知识付费的人可能会认为碎片时间学习是一种虚假的努力。您对此观点的看法是?
严飞老师:
我个人认为,能够利用碎片时间学习、总好过完全不去学习。那些使用知识付费的人至少有主动学习的意愿,且付诸了实际行动。并且,虽然碎片时间学习不一定能保证当下知识的获取,但是无意识的知识输入也可能带来意料之外的灵感。更何况,有些人既使用完整时间学习,也用碎片时间学习作为补充;有些人即使学习的时间较短也能够付以用心,看个20分钟的教学视频都会认真记笔记。对于这部分人而言,碎片时间学习也是能够带来较多收获的。
从深入讲解专业知识、到浅显介绍大致框架之间,老师们寻找着平衡点。而即便把课程的易接受度调整到最高的一极,知识输出平台自身的性质却也暗暗圈定了特定的受众群体。线上的教育平台,看似拆掉了线下教育机构的围墙、将优质的教育资源送到了社会各阶层的大众触手可及的地方;但又或者,知识壁垒只是换了一种更加不易察觉的方式、继续顽固地存在着?
机制:莫使之为无米炊
清华大学于2013年10月发起建立中国首个慕课平台:学堂在线。至今为止,该平台上已有260余门清华大学开设的课程。清华大学社科学院心理学系的钱静老师是首批在学堂在线上开课的清华老师之一。对于这些老师而言,兼顾线上慕课和校内课程的“混合式教学”,并非易事。
清新时报:
您对于线上教育平台的评价如何?您认为线上教育的现状实现了这些平台最初创办时的目的吗?
钱静老师:
我认为现有的线上教育是一个可以继续改进的基础吧。线上教育要实现初衷、达到比较好的教学效果,需要很多条件。一个是老师自身的时间的投入。像我们这些前几波做慕课的老师,都是怀着满腔热情做的,个人投入方面完全不计成本。但同时还有制作成本的问题。很多特效、很多你想在教学视频里做的事情,能不能实现,取决于制作团队有没有足够的经费做到。这一点现在是很打折扣的,大多数慕课没有达到老师的要求。学堂在线最初创办的时候投入了很多资金;当时有些做得特别棒的课程是花了百万巨资做出来的。现在我们的一门课只有十万块钱的成本,那你可以想象、做出来的效果肯定是有很大差距的。我也想带你们去各个实验室、去博物馆,去拍现场的实验,对吧?但是这个做不到,成本上给限制住了,所以形式上也受到很大限制。
清新时报:
您认为现有的线上教育平台提供的资源得到充分利用了吗?
钱静老师:
我觉得没有,因为老师没有精力管这个事。我觉得这个是学校整体机制的问题。比如说教务处就没有给老师足够的支持。像我们做这个事儿完全不计工作量的;那我们还有那么多正事儿要做呢?老师本身有那么多在校的课程,精力上就没法保证。如果说我们做线上的教学工作不算任何工作量,或者不算一门课的话——现在这个其实不算一门课,开设以后第二学期再往后运行,就不算在我们当学期开的课里面了——这样的话我们怎么维持?助教配给这方面也是断断续续的,得看在线办能不能给派一个助教。但是助教并不是有一个就行,必须是经过培训和磨合。所以学校方面的整个配套系统对老师的认同不够,老师无法投入足够的精力去运营在线的学生。
如果老师有时间做,比如说我这学期就负责在线教这门课,那这门课的效果绝对和现在的“混合式教学”——我这边还顾着清华的学生,那边就顺带着、看情况管一管——效果肯定是不一样的。我们现在是没办法,实在是管不了。这是一个很大的制度上的缺陷,线上教育资源的浪费也是跟它有关系的。我觉得高校应该更好地鼓励老师经营线上课程,把线上的学生带起来,这样才能起到最好的效果。
清新时报:
您对于线上教育未来发展的看法?
钱静老师:
我是非常相信在线教育的,我觉得这个是一个未来的趋势,绝对会慢慢地变成主流。现在学习本身就是个性化的事情。学习不是一个机构给你制定一个培养方案、你按着它的方式去走,那是非个性化的;个性化的学习,是学习者自身要发挥的主观能动性,去依据需求组织自己的学习、去找资源。在这种情况下,在线教育应该是最好的资源了。现在在线教育质量也在提高。最新一轮的MOOC,以及今后慢慢会诞生的MOOC,肯定是越来越人性化、越来越贴近前沿的。这肯定是将来学习者会大量利用的一类资源。
现在老师能做的就是,尽量把这事儿做好,比如把自己最拿手的、讲得最好的课程放到线上。我是觉得大学应该是没有围墙的,谁都可以来学,毕竟不是私塾嘛;况且大学的这种组织结构也做不到师生一对一教学。那何不让每一个老师去最大化地影响到更多学生呢?我觉得MOOC是最好的方式。
在线教育质量上的进一步突破,或许还有待高校在制度层面为老师提供更加充足的支持。在时间和经费的双重制约下,老师纵有一腔热情和责任心、也难以使线上教学的效果达到最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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