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

一把名为“少女感”的美丽枷锁

作者：魏小雯

即将来临的女生节，是为大学校园里的女生们独家定制的节日，它赞美着作为青春活力象征的青年女性。

而当“青春、活力、女性”，这三个词组合在一起，不难让人联想到近年频频出现的热词：“少女感”。

不知从何时起，“少女感”似乎从千千万万个形容词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一种对女性的高级评价。女明星的人设营销，开始纷纷向“少女感”靠拢；而生活中的普通女生，也往往会期待一句“你真是少女感十足”的赞美。

《最好的我们》剧照

但所谓的“少女感”，是女孩们真正想要的吗？

“少女”标准的围困

在电视剧《上阳赋》中，38岁的章子怡饰演了15岁的女主阿妩。受到网络争议后，她发微博回应，让片方和平台别再消费她营销“少女感”。在最新一期《吐槽大会》中，易立竞在“吐槽”李若彤时爆出金句，她问道：“为什么现在的中年女性都要追求所谓的少女感呢？那你们让少女应该追求什么呢？追求中年富商么！”此前，重回大众视野的李若彤，曾多次以“少女感十足”登上热搜。

《上阳赋》中的章子怡

人们不禁想问，“少女感”一词究竟指什么？

少女，在百度百科中的定义是：13至17岁的未成年姑娘或看起来年轻漂亮的姑娘。而这些姑娘的外表所呈现出来的感觉，则被称作“少女感”。

在当下，“少女感”意味着一种特定的审美标准。

综合网上有关说法，少女感主要有三重标准：首先是一种颜值上的“钝感”，这体现在柔和的脸部线条、莹润饱满的脸庞、圆圆的眼睛、唇形圆润的嘴巴……其二，元气的笑容也不可或缺，有网友评论说：“陈意涵的笑容可以治疗感冒，新垣结衣的笑容则可以复活。”其三，满足少女感还需要“白瘦幼”——白皙的肌肤给人以清纯之感，纤细的身材给人以灵动之感，清纯灵动，正是所谓的少女之美。

除此之外，少女感审美体系还囊括了穿搭、妆容乃至行为等各方面的内容。对于少女感穿搭，许多博主在其穿搭教程中都列出了以下关键词：糖果色、白色、碎花、卡通图案、蝴蝶结、大肠发圈、棒球帽、腋下包……可爱清纯、元气活力，是这些穿搭元素所体现的少女感的核心风格。

同时，网络上还出现了各种各样“教你如何打造少女感”的妆容教程。轻薄底妆、野生眉、无辜感眼线、蜜桃色腮红、果汁唇釉，从化妆品选择到上妆手法，少女感妆容以一种极为复杂而精致的方法，追求着少女在素颜下所呈现出的特有的自然感。一些人甚至还在眼神、说话语气和站姿上，也总结出了少女感的特定风格。

BM风少女感穿搭

“少女”这个词本身，蕴含着青春、活力等一切美好的意义，但当它固化为一种审美标准，却成为了一个枷锁，将许多女性禁锢在了对外貌和年龄的焦虑之中。

少女感审美追求肌肤紧致白皙，于是，当脸上多了一颗痘痘、一条皱纹，有人会如临大敌，赶紧购入各种化妆品和护肤品。少女感的面庞莹润饱满，于是，有人盲目跟风，接受了面部填充、注射玻尿酸等医美整容项目。少女感的身材纤细轻盈，于是，有人开始无节制、不健康地进行减肥，只为穿上那件只卖S码的BM（BM指意大利快时尚品牌Brandy Melville，该品牌主要售卖少女的各种服装。BM风是由该品牌衍生出来的一种穿搭风格）。

少女感审美的诞生

以少女为美，自古有之。诗词中，形容少女时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娉娉袅袅，形容衰老时则是“暮去朝来颜色故”的凄凄惨惨。在《红楼梦》里贾宝玉也曾说过：“所有的少女都是珍珠，为人妻，为人母后，便成了浑浊的鱼眼珠子。”

人们似乎都有这样一种印象：少女意味着美好，而衰老则意味着失去。

对女性而言，少女意味着被允许幼稚、被包容犯错和被更多喜爱；对男性而言，少女意味着可爱、天真和需要被保护。因此，少女所蕴含着的蓬勃、纯净的生命力，天然容易激发人的保护欲，让人不自觉地想要靠近。而度过少女阶段后，女性往往会结婚生子，其社会角色将发生改变，社会期待也随之变化，她们很难再享有年轻的特权和优势，并将逐渐面临职场和家庭中的价值危机。而这一改变的实质，正是来自于父权制社会凝视下对女性的性别建构。

“男性凝视”（Male Gaze）这一概念最初由电影评论家Laura Mulvey在《视觉快感与叙事电影》中提出：“在电影中，男性往往成为权利的主导和凝视的主体，而女性成为被凝视的客体。”而延伸至现实社会，男性凝视几乎可以作为一种集体共同规范，这一规范自然也包含着对女性外表的规范——少女感，正是这些规范的部分体现。在女性不自觉、下意识地去符合这些规范时，“少女感”便悄然成为了一种流行的审美标准。

插画：Ruth On

少女感审美，来源于被观看、被凝视，也来源于被消费。

在消费时代，商业资本不断编织着一张张规模庞大、逻辑严密的符号网，企图将社会的消费力捕捉殆尽。2017年中国女性消费调查报告显示：“中国女性就业比例近70%，较高的就业率意味着城市女性有独立的经济来源。近半数女性个人消费占家庭收入的三分之一以上，目前内地女性消费市场总值超2万亿元人民币，未来五年有望翻倍。”商业资本敏感地嗅到了女性消费力增长带来的巨大市场，于是开始创造更多能够吸引女性的商品符号，而“少女感”正是其中之一。

各大彩妆、护肤品牌，大量推出“打造少女颜”的相关产品；各类服装品牌，转向主打“少女感穿搭”；各家时尚杂志、各个时尚博主，纷纷教学“如何穿出少女感”、“如何画出少女妆容”。同时，女明星们的推广代言也让“少女感”在明星光环下不断出圈。渐渐地，通过线上线下融合的方式，资本将“少女感”这个符码植入社会、嵌入文化，最终推动其形成了一种特定的审美标准和消费文化。

美人从未败于岁月

“岁月是把杀猪刀，但岁月从不败美人。”

这句话常被网友用来形容那些年近半百仍状态很好的女明星。而如今人们用“少女感”来表达同样的意思时，其中却多了些对女性的年龄审视和容貌框限。当下的少女感审美，将“少女”的形象刻板化，鼓动女性盲目追求“低龄感”，使得审美同质化日趋严重。

然而女性之美，千姿百态，本就不该用“少女感”来简单界定。

正如林鹤连所说：“要我说女孩子呀，各有各的漂亮法。有的眉目清泠，像是一整季的雪水都融在了她的眼睛里。有的酒窝甜蜜，她笑一笑漫山遍野的风声都要消息。有的天生绵软，你朝她挨过去，像碰着了一团云。有的发汗时竟能生出浅浅的香气，散在天地间顿觉云销雨霁。如何不漂亮呢？她若是瘦，你便看她伸懒腰时优雅得像天鹅抻颈。她若丰盈，你便看她日光底下肌肤亮起时有多绮丽。她若生斑，你便赞她漂亮得发光上帝这才在她的眼角鼻翼投下了淡淡的影。她若佝偻，你便赞她小小只多秀气刚刚好搂在怀里。你瞧，女孩子生来就漂亮得不讲道理。”

个体的美，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