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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
赛程过半,原创棚内喜剧竞演节目《脱口秀大会5》(后简称“脱5”)已然经历了不少风波,“领笑员不好笑”“段子质量下滑”……各种争议层出不穷。尽管节目组此后官宣了新的领笑员加盟,也无法阻止节目口碑崩塌与观众的失望之情。节目的豆瓣评分一度跌至4.9,随着近几期的开播才勉强升至5.0,与之前几季的7.5+高评分形成了鲜明对比。
豆瓣评分截图
图源:豆瓣官网
《脱口秀大会》还没到“七年之痒”,就先遇上瓶颈了吗?
《脱口秀大会5》不好看了
《脱5》被骂,背后既是新疾也是沉疴。大部分观众的直观感受是,《脱口秀大会》不那么敢说了,对于公众话题浅尝辄止甚至绕道走,失去了犀利,平添了迎合。
节目一开播,对内容寄予厚望的观众们突然发现:内部梗似乎成了《脱5》的主旋律。
内部梗是关于笑果文化员工的段子,观众其实并不反感演员用内部素材编织的段子,而是听厌了演员们单纯地调侃同事的外貌、婚恋状况或上演同事模仿秀。和谐音梗一样,这是极其讨巧、偷懒的创作行为。
第四季冠军周奇墨曾在段子中使用了一个内部梗,他在讲述乘客质问机长为什么迫降时,重演了王勉“因为我不想上班”的段子,当时李诞的态度非常坚决,他点评道:“周老板,你浓眉大眼的怎么也玩上这些脏东西了!”其他演员的评价也是“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内部梗,上一季中还是李诞眼里的“脏东西”,他曾指出“内部梗”多是基于粉丝对演员了解的小众自嗨,难以破圈、缺乏创作,而今年却多次让李诞笑得前仰后合并获得拍灯。与此同时,很多观众在社交平台上表示《脱5》内部梗多到“让人生理不适”,甚至总结本季节目为“离婚、喝酒、炒股、样貌、收入和徐志胜”,这多少与笑果文化曾宣扬的内容质量追求有背离。
图源:豆瓣评论页
之前小范围地使用内部梗,或许会引发老观众的共鸣和新观众的好奇,但今年似乎每个老演员都领到了一个内部梗的kpi(指关键绩效指标)。如此过度使用不仅会给老观众带来审美疲劳,还会排斥新观众,设置了所谓“笑”的门槛。本季节目引起争议的领笑员周迅和那英面对演员所讲的内部梗就显得无所适从,只得尴尬“跟笑”。
《脱5》的低分,正在揭示脱口秀大会演员创作能力上的疲软。
正如第四季的主题“还是生活更好笑”,于演员而言,脱口秀源于生活。但是近几年,随着节目热播,越来越多脱口秀演员签约笑果文化成为全职艺人,邱瑞不再上班,广智不再贫困,志胜的“丑”已人尽皆知……脱口秀中最能引起观众共鸣的部分,随着脱口秀演员成为“艺人”,消失了。他们逐渐远离了大众生活,对于他们来说,生活就是和笑果的同事一起工作。这些生活经历,本身就是天然的内部梗,带给观众的感觉自然是“题材大撞车,文本飘在空中”。
笑果文化同期推出的脱口秀节目
图源:脱口秀大会官微
优质人员和内容的匮乏考验着这个行业,李诞曾指出行业真正的问题是产能不足、人员不足,与此同时笑果工厂高速运转,无法停下对演员生产力的需求。除了招牌节目《脱口秀大会》,笑果还密集地上线了赛后复盘衍生节目《脱口秀小会》、真人秀团综《怎么办!脱口秀专场》和电台喜剧聊天节目《打工不如打电话》等,都需要有知名度的演员参与。
思文在采访时表示,“写脱口秀是很耗人的”。上一季的大王周奇墨也说过,一个五分钟的段子,从写出来到打磨成熟,最短也需要一个月。但在被商务包围后,他没有更多的精力写新段子。这种环境也加剧了内部梗的密集使用,在需要连续输出的压力下,一开始演员使用“脏东西”偷懒可能会过意不去,随着使用者越来越多,心理包袱也渐渐放下了。于是,创作的准线随着更多节目的上线,放得越来越宽。
更多资本的关注也让节目变得更加保守,在剪辑上“下了更多功夫”:将出现的投资方竞品通通打码处理,极大影响了脱口秀演员的语流节奏;将可能出现争议的部分“一剪梅”,导致一些现场观众直呼“炸场”的片段失去了被呈现的资格,部分演员的表演也因此显得前言不搭后语。
图源:豆瓣评论页
脱口秀本就是“冒犯的艺术”,而现在的笑果收敛了冒犯的锐气,只剩下对一些不痛不痒的社会问题的隔靴搔痒,让人不禁想起杨蒙恩的发问:“打了码的脱口秀还叫脱口秀吗?”
资本进驻,领笑员的咖位越来越大,却对节目效果和水准产生了极其负面的影响。领笑员太“明星”,面对普通人烦恼的落户难、买房难、消费降级等现实问题,很难产生共鸣。听不懂脱口秀,也间接导致他们“该拍灯时不拍灯,不该拍时拍”。
线上和线下有“壁”
专业脱口秀演员小鹿被B站UP主拉宏桑淘汰,是本季选手的晋级与淘汰争议的开端。节目播出过程中,常有弹幕指出“我觉得一般啊,怎么得票这么高”或者“现场观众怎么连这个梗都笑”,从而引发线上观众对比赛公平性的质疑。这些争议的根源在于线上线下脱口秀本身对于脱口秀演员的表演方式要求就不同。
周奇墨在《圆桌派》中表示:“线上的观众好可怕,因为我知道他们是来评判我的,是要拿我和其他演员比较的,线下的观众更加放松。”
在如今的语境里,线上脱口秀基本指的就是综艺节目《脱口秀大会》,线下则指的是专场演出。cc(化名)在八月份时去看了一场线下脱口秀专场,当时的卡司有童漠男和邱瑞。巧的是,两位都选择了当天线下的作品去参加比赛。cc说:“我当时可以说是笑疯了,剧场里其他的观众也都笑得东倒西歪,而的确,在手机里再次看到同样的段子时,我也没有爆笑的冲动,甚至看到激动的现场观众,我还疑惑,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cc观看线下脱口秀专场的照片
图源:cc
诚然,线上和线下脱口秀是“有壁”的。喜剧是需要氛围感的,在线下讲脱口秀时,演员面临的是更轻松、愉快的氛围,所有观众坐在剧场中沉浸式观演,换句话说,观众全身心参与脱口秀。在线下脱口秀表演中,只要前几个段子响了,加上演员和观众的现场互动,可以轻松把观众带入现场氛围中,很容易出效果。
而线上节目的观众身处的环境更加复杂,可能在通勤挤地铁、在办公室偷偷摸鱼甚至在卫生间独自观看等,周围没有笑声的烘托,缺少喜剧氛围,加上综艺镜头的切换,观众很难完全进入脱口秀演员的情绪设置。尤其在竞技的背景下,许多线上的观众会不自觉地戴上批判和审视的眼镜,给脱口秀演员的表演提出更多的要求,观众会不自觉地考察表演是否符合主题、台词质量够不够好等。
此外,在线下听脱口秀时,观众跟随的是脱口秀演员的语流节奏,脱口秀演员可以通过自己把握句读和处理音调的起伏来营造笑点;而当脱口秀被搬到荧幕上时,字幕的加入有时会“剧透”脱口秀演员精心设置的包袱,某些程度上影响了线上效果。
笑果线下演出照片
图源:笑果工厂官方微博
在前两季的节目中,杨笠、呼兰等演员的段子兼具幽默与观点输出,让观众对脱口秀有了更高的期待,段子不仅要好笑,还需要隐藏着更深刻的思考。线上观众更加冷静,很多是带着评判质量而非享受欢乐的态度看节目,这也是为什么观众会对杨波、豆豆、肉食动物等主要依靠情绪带动的脱口秀演员在现场获得的高票表示不解。而鸟鸟、颜怡颜悦等文本深刻的选手,他们的表演片段虽然常能因独特的视角和观点表达,以截图的形式在社交媒体上广为流传,进而获得网友认可,但是对于现场观众来说,其实际效果可能远远不如前者。
不难发现,《脱口秀大会》真正的问题是,将线下和线上脱口秀、综艺节目和专场演出混为一谈,上线流媒体平台的同时让现场观众以线下的评价体系决定演员“生死”,忽略了大部分群体——线上观众的评价权;将脱口秀“take it easy”的态度和强竞技性的比赛杂糅,企图在轻松搞笑的同时输出“冷静”的评分,导致节目停滞在拧巴状态。
《脱口秀大会1-5》带给中国脱口秀什么?
虽然本季《脱口秀大会》面临着很大的争议,许多“沉疴旧疾”在逐渐显现。但不得不说,笑果与李诞,对脱口秀行业的塑造与推广所起到的作用是巨大的。“脱口秀在天之灵”著名演员黄西在接受采访时就曾感叹:“近几年,中国脱口秀爆发实在太快了。”
《脱口秀大会》播出之后,脱口秀这项语言艺术在中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2019年,《脱口秀大会》才播到第二季,当时的脱口秀编剧六兽说:“不希望每个人都成为池子,但至少能让演员们体面地生活。现在没有人能靠演出养活自己,脱口秀甚至都不能称为一个行业。”短短三年后,脱口秀的平均票价已经从20元上涨到250元,上过节目的演员的专场更是一票难求,黄牛票甚至可以炒到超过3000元,“养活”了一大批线下脱口秀演员。根据笑果文化公开资料,其售卖线下演出票的小程序已有百万级别的用户;截至2020年底,入驻上海新天地的笑果工厂已经举办了超过200场商业演出,上座率达99%,自然客流量超过10万人次。六兽口中“生活体面”的演员越来越多,李诞也曾在节目中调侃,“脱口秀演员开始横着走了”。
《脱口秀大会》还为中国脱口秀的发展扩充了人才库,它塑造着年轻人对脱口秀的认知。“讲脱口秀”在年轻人心目中正在成为一件很酷的事,成为了一种自由生活方式的代表。笑果脱口秀训练营哪怕每期只招聘30到50人,也常常收到几千份报名表。
这种影响亦从《脱口秀大会》的参赛演员中有所体现。除了第一季的元老庞博、程璐和思文等之外,随着节目播出,越来越多的新演员被大家所认识。何广智、徐志胜、杨笠、鸟鸟等新人演员在节目中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迅速爆红,在舞台上收获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来自长沙的黄大妈
图源:脱口秀大会官微
新人才的涌入,带来了新的视角。“每个人都能说5分钟脱口秀”,李诞经常这么说。在《脱口秀大会》的舞台上,发光的不止有职业的脱口秀演员,还有来自各行各业的普通人。在脱口秀这片语言阵地中,“车间女工”晓卉、外卖员南瓜、上海交警黄俊、长沙黄大妈等普通人也站在聚光灯下,拿起话筒,分享自己生活中的点滴故事。从内卷、死亡等宏大的社会命题,到消费降级、容貌焦虑等热点话题,他们无所不谈,观众无所不听;多视角,多话题的脱口秀,从这个节目走入观众的生活中。
外卖员南瓜
图源:脱口秀大会官微
除此之外,从第一季到第五季,《脱口秀大会》同样在脱口秀的表演形式上进行着自我丰富,不仅引入了新的脱口秀形式,更进行了适当的本土化改编。肉食动物的出圈,带来了国产漫才(原生于日本的一种站台喜剧形式,通常由两人组合表演:一人装傻耍笨,一人找茬吐槽,两人以极快的速度互相讲述笑话)的新尝试。杨波虽然被嘲为“冷笑话合集”,也用频频炸场展现了One Liner(一句话营造一个笑点,一波三折各种反转)的魅力,王勉和颜怡颜悦则在脱口秀中融入音乐和舞台剧的表演,带来了令人惊喜的表现。
李诞在节目中回应争议
图源:《脱口秀大会》截图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面对《脱口秀大会5》纷繁的争议,李诞用了这八个字回应。既有无奈,亦有对批评照单全收的洒脱。
比起李诞,脱口秀行业却显得十分拧巴,似乎蓬勃发展,却根基不稳。就像李诞在《脱口秀工作手册》形容笑果那样,“一个新兴行业里独大却弱的公司”;就像“脱口秀已经红了很久”的错觉,其实所谓的OG(指original gangster,在脱口秀圈指出名比较早的脱口秀演员)周奇墨上台也不过六年。黄西曾表示:“脱口秀相关的节目、表演方式、演员的上升渠道,都太狭窄了。”这是目前脱口秀产业的现状:或许火,但是虚。
面对这样一门新发展起来的艺术,或许我们可以更宽容一些,给脱口秀演员们更大的成长空间,让他们有更多时间感受生活和创作。不要忘记脱口秀的第一原则是趣味性,演员和观众都需要take it easy,而放松是快乐的充要条件,是喜剧面对生活的方式。
“管那许多,笑就对了”,笑果文化如是说。
参考资料:
中研网-分析-产业观察
https://www.chinairn.com/news/20211015/101424838.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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