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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

清华书院:仍在路上

作者:张婕 郝瀚 林希颖


2020年1月15日,教育部印发《关于在部分高校开展基础学科招生改革试点工作的意见》,宣布取消原有的自主招生,以强基计划作为新的改革试点工作。

八个月后,清华大学迎来了强基计划的 939 名新生,并以日新、致理、探微、未央、行健五大书院将强基计划落地清华。

11月17日下午四点,南区地下活动中心的B226活动室里掌声雷动。在这个开放的空间里,书院“从游沙龙”第 1 讲— —“三体的多维度剖析”刚刚成功举办。日新书院与行健书院联手举办的沙龙带来了让人文与科学的碰撞,科学人性博弈与理性思维范式的讨论得到了行健书院新生张勋(化名)的好评。

作为第一批加入清华书院的强基学生,张勋尽管入学不久,行健书院已然成为他归属感的来源。“我更多地属于行健书院吧,”张勋说。

小到书院单独住宿,大到保研政策变化,书院正在经历着清华传统与模式创新的融合。这样的变革将为书院学生带来不同以往的本科体验,乃至将其引向更为久远的学术道路。


强基计划的最优解

张勋在强基计划的吸引下成为了行健书院的一员。“我从高中开始就对基础学科很感兴趣,喜欢钻研那些难题,长久以来也就慢慢养成了钻研学科难题的一种兴趣。正好我在招生材料上看到强基计划强调基础学科的教育,我就果断选择了强基。”张勋回忆道。

而将强基计划以书院制的模式来落实,在书院管理中心主任苏芃看来,正是“强基计划的最优解”。

教育部规定,强基计划旨在选拔有志于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且综合素质优秀或基础学科拔尖的学生,重点在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及历史、哲学、古文字学基础学科招生,对高校提出了人才单独培养、小班化和导师制的要求。

与此同时,清华的通专培养由来已久。1998年,独立于院系、 “没有专业”的基科班成立;2009年,立足“珠峰计划”的学堂班成立,“姚钱数”班加入其中;2017年,清华大类培养全面铺开,16个大类将清华本科院系全部囊括其中。在不断发展的本科人才培养改革工作的基础下,2020 年,书院制应运而生,“宽口径、厚基础、重交叉”的培养理念成为书院的共识。

“清华之前做了很多教育教学改革的尝试,所以我们就想借着这次强基的机会,做一些我们一直以来想做的事。”苏芃老师认为,书院是对清华原有教育模式的一次重塑,是用一种更加理想的方式为国家培养创新型人才的尝试。它打破了院系的界限,采用聘任制组建教师团队,用更加学生中心的方式培养人才。

五大书院中,日新书院源于人文学院,专业方向为文史哲;致理书院强调数理化生与计算机理科培养;探微、未央、行健三个书院为理工交叉方向。在四年的本科培养中,书院学生被鼓励发现自身兴趣,并进行科学探索。本科毕业后,他们能够通过本研贯通乃至本博贯通的计划,进入研究生阶段,进行更长期的科学探索,为解决“卡脖子”难题贡献力量。

一方面,书院吸纳了古典书院的师生从游,将导师制、从游沙龙等措施加入学生为中心的培养中;另一方面,清华书院也带有牛津、剑桥的 college(学院)的氛围,将不同专业的学生组建在一起,实行统一管理。

无论是教师层面的聘请各院系的老师为书院教学,还是在学生层面下发书院专属的服装……种种举措表明,书院内外的学生在某种程度上已经产生分野,书院正带着自己独特的生命力蓬勃生长。


GPA弱化后的强基础

在“内卷”被逐渐热议的当下,书院对GPA的弱化格外引人注目。

彭刚副校长在日新书院的新生座谈会上讲到,书院的重要改革之一,就是要给学生更多的自主发展空间,让 GPA 的权重显著下降,让学生培养重回学生成长本身。

“我感觉在我们这里,GPA这个词提的特别少,我们平时对 GPA 的了解也非常少。”相比于GPA,张勋在学习中感受更多的,是同学们科研的追求, “先把难的课放在大一大二学完,后面集中于科研”。

独立于 GPA 的评价体系能够真正运行,最根本的来自保研机制的变革。在书院学生中,GPA保研并不适用,取而代之的是“分批认定”。每一学年,书院学生都可以申请进入某一专业读研,在综合评定后取得研究生名额。在强基计划“本研贯通”的要求下,书院学生的高保研率为他们自由探索奠定基础。

在低GPA要求同时,书院对学生的培养更加强调基础研究。

相比于清华一般工科专业动辄170多学分的课程设置,书院的培养方案中,要求的总学分数均不超过168。一方面,这是书院“留白”的要求,以保证学生对基础学科的充足投入;另一方面,在课程设置上,未央、探微和行建三个理工融合书院的理学学分都非常高,达到125学分、128学分乃至142 学分,这意味着极大程度的基础课程学习。

与此同时,强基计划的课程难度也有了一定的提升。相比于一般工科生学习的大学物理A,未央书院的物理课是更难的基础物理学或费曼物理学;行健书院和致理书院的数学课是和数学系共同上课的数学分析和高等代数,难度也远大于一般的工科院系。

按照行健书院的要求,张勋这一学期的学分为 20学分,其中高等代数和数学分析便占去了10分。尽管学分数不高,但张勋仍能感到较大的课业压力:“上次有一道数学分析的作业题,我花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才把它做出来。”张勋在采访时感叹道。

“强基计划强调基础学科的创新,这方面想要出新成果,就必须要回到本源,强化数学、物理、力学等基础学科的学习。”行健书院的副院长徐芦平如此说道。


交叉培养

与文理通识的新雅书院不同,新开设的五大书院更强调相关专业之间的融会贯通。 日新学习文史哲、探微学习化学生物、未央学习数理与工程……书院内部的学生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专业的认同。

大一秋季学期里,日新书院开设了 9 门人文基础课,学生可以在文史哲与古文字学开设的课程中任选,在大二下学期时进入专业课的学习,尽可能地保证了文史哲与古文字学各专业学生的交叉培养。

“我们的共同体理念是强化基础,像我们书院就尤其注重文史哲的通史培养,做好一个小的通专的一种培养模式。”日新书院的新生孟沛峰(化名)说道。

致理书院,然而他最终被录取进入第四志愿行健书院,尽管如此,他并不后悔自己进入行健书院后的生活。在上课与活动的过程中,张勋逐步建立起一种对书院的认同感: “我是非常不想错过这样一个班级的。”

而对日新书院陈一(化名),留在书院则是权宜的选择。研究生想学社会学的她现在选择留在书院好好学习,保研的事情“之后再说”。

无论第一批进入书院的他们做出怎样的选择,交叉培养都为书院学生在“大四分流”时找到自己的兴趣打下了基础,也让未来充满期待。


书院 从游

“学校犹水也,师生犹鱼也,其行动犹游泳也。大鱼前导,小鱼尾随,是从游也。从游既久,其濡染观摩之效,自不求而至,不为而成。”梅贻琦校长在《大学一解》中用“从游”来描绘其理想的大学,以鼓励师生交流,从师受业。

而在清华书院中,从游一词也随处可见。以“书院 从游”为名对清华书院公众号下, “从游沙龙”、 “从游讲堂”、 “从游气象”等从游活动逐步展开,为学生与大师搭建桥梁。

南区十号楼的书院管理中心里,五六个从游办公室已经建成,透明的风格与简约的设计打破了沉闷的办公室格局。办公桌前放着的小凳子让学生能在问问题时坐下来与老师交流,营造出轻松的交流氛围。

这样的建筑风格反映了书院从游开放、自由的理念。徐芦平认为, “书院”和“学院”的区别就在于其更加自由融洽的氛围,并将师生间开放的交流称作“第零课堂”: “书院就是要打破第一课堂和第二课堂的界限。我们希望学生和学生、学生和老师随时都可以在一起,随时交流和共同学习。”

X-idea 的推广则是学术交流活动的一次更加开放的变化。2019年起,钱学森力学班(以下简称钱班)开创x-idea,邀请各领域的顶级专家向同学们介绍前沿问题与挑战,并与学生讨论尝试共同解决创新性问题。今年,x-idea由钱班项目组主办,行建书院、致理书院协办,并在每周四面向全校本科生开放。

作为一种跨越年级、跨越院系的讨论沙龙,x-idea提供了一种非线性的学习过程,能够让学生与大牛“不期而遇”,也为朋辈交流提供了窗口。

除此之外,从游的另一个举措是书院导师制的落实。在新生刚一进校时,书院便为他们分配了第一学年的导师。五名学生对应一名导师,每年重新选导师,定期组织导师与学生的交流……导师制给了新生在大学初期便与老师交流的机会。

每周五中午,张勋都会与自己的导师在教职工食堂吃午饭,顺道聊一聊最近的学习生活。在第一次与导师见面时,他的导师随手举起清华酸奶来演示插吸管的方式,张勋已经不记得具体的知识了,但还记得当时导师和他们说插吸管的力气要稍微小一些。尽管目前还未学习导师所在的专业,张勋与导师已经有了良好的关系。

但马璐(化名)与导师的关系则更像是一种单线任务,师生之间并未真正建立起从游的氛围:“我们跟老师选老师的时候见了一次面,后来他请我们吃了一次凤梨酥,然后就没有了。”

导师的人格差异使学生对导师评判的褒贬不一,恰恰体现了学生对导师制良好运转的渴望,这一体制也仍在探索之中:

“日新书院和全球胜任力和牛津做了探索,将导师制嵌入课程之中,比如我们课后针对现代文学来讨论,在这个基础上再聊一聊你这个学习生活有哪些困难。”苏芃老师说。


悬浮的团工委

按照《清华大学学生会章程》,学生会主席应由学代会民主选举产生。由于书院第一年成立,独立的学生组织暂时无法成立。为帮助进行学生工作,书院从各个院系招募了学生骨干,并组成书院团工委来进行团委、学生会、TMS和科协的工作。

以新生舞会为例,在团工委刚刚起步的情况下,大多数书院选择了与其他院系合办, “抱大腿”式解决了这一庞大的传统任务。在刚刚过去的十二周周六,最后筹备舞会的致理书院也完成了舞会的举办。

团工委的困境,一方面是与书院学生的脱离,由于团工委成员来自不同的院系,彼此并无专业上的认同,尽管书院对其有一定的吸引力,但缺乏成员自治的推动力。相比于学院内部的学生会、团委等组织之间紧密交叉的社会网,团工委的同学更像是弱关系的结合,更多地在工作环境中相处。

另一方面,团工委的人手相对院系较少,相较于学院少则五六十人的学生组织,书院只有20人左右的团学骨干来支撑团工委的运作,这对任务的进行带来了挑战。 “如果忙不过来,就到其他部门去找人顶一顶”,致理书院的团学骨干刘平(化名)说。

张勋对团工委的印象则停留在团组织。开学以来,张勋仅仅加入了一个社团,此外并没有参加社工。对于他而言,团工委的角色类似一个智囊团。遇到问题时,书院学生们会在微信群里@团工委的一个成员来解答,团工委也就帮助了辅导员的工作。

11月27日,日新书院推出了优秀学生骨干培养计划: “弘毅计划”,由团工委面向大一新生实施。 “弘毅计划”通过一年的培养来锻炼学员的社工能力,进而带动书院和班团发展。而在未央、行健等书院,按照传统,为降低学业压力,大一新生并不被鼓励参加过多的社工,在大二时加入团工委更加可行。

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团工委将继续留在书院组织学生工作,直到书院学生能够独当一面。那时,书院也将建立起独立的学生组织,形成自己的书院传统。


未来:摸着石头过河

书院制的起步,是新奇的,也是未知的。在未来,我们仍无法确定书院制的模式会以怎样的方式继续发展,我们唯一肯定的是,清华书院仍在前行。

能够让书院做好的,也许是书院聚集起的一群人。“大家都特别有心气儿去把这个理念落地”,苏芃老师对书院的未来充满信心。

“我们摸着石头过河,我们现在是用了一个绳儿把大家捆在一起,绊倒之后,另外的人能拽一拽,就互相之间一起往前进摸索”苏芃老师说道。

(图源黄浩宇)


编辑:wux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