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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1
9月16日上午,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23级研究生开学典礼在清华大学西阶梯教室顺利举行。
清华大学国际传播研究中心主任李希光教授作为教师代表发言。他回顾了自己连续23年开设“大篷车课堂”,坚持培养学生用人类文明情怀认识中国、认识世界、认识新闻学的经历。他强调,清华的学生既要如运行的天体那样不屈不挠、生生不息,又要如大地母亲一般善良宽厚,承载各种生命。他鼓励青年学生要坚持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为世界和未来做好思想准备、学术储备和人才后备。
以下是李希光教授在开学典礼上的发言全文。
中国的学术在国际间要有独立自由平等的地位
过去半个月,我租了一条小船,带着二十名学生去欧亚大陆极东头的鞑靼海峡考察,刚刚回到北京。当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一走进家门,就接到庆安院长的微信,请我今天早上给新生同学做一个发言。这个毕业典礼的举办时间好像是为欢迎我们凯旋而举办的。
昨天准备这个发言稿时,我的脑海里还停留在三天前那个早上的画面上。
三天前,我带着清华大学和北京外国语大学的20名学生乘坐的一辆旧巴士停在奥泽尔帕克村的悬崖下面。悬崖三面是波涛汹涌的鄂霍茨克海。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当地的向导瓦西里说。奥泽尔帕克村是一个只有 250 人的小渔村,村民们好奇地看着这群从遥远的北京来到鞑靼海峡的不速之客。
我和学生沿着碎石路来到了鞑靼海峡的北端。鞑靼海峡的北边是鄂霍次克海,南边是日本海。两海之间的气流在鞑靼海峡形成了大雾,很难看清对面的库页岛。我们顶着狂风,爬上了陡峭的悬崖。站在悬崖上,往东看是锁在浓雾中的库页岛极北端重镇奥哈,东北过鄂霍次克海是堪察加半岛河白令海,沿着海岸线向北航行是东西伯利亚重镇马加丹,那里有俄罗斯极东地区最大的油田。
“瓦西里同志,我是研究契诃夫的。契诃夫是从尼古拉耶夫斯克(庙街)渡海去的萨哈林(库页岛),我可否从这里乘船去萨哈林岛?”一名女生勇敢地问瓦西里。瓦西里是庙街档案馆的研究员。
“奥泽尔帕克村是欧亚大陆渡鞑靼海峡去库页岛最近的地方,这里到库页岛路只有 40 公里。从这里乘船去库页岛只要 40 分钟,冬天滑冰过海峡需要六个小时,”瓦西里说,“但是,因为这里是战略要地,你要从这里过海去库页岛需要俄罗斯国防部的批准,”瓦西里说,“这里的航道十分复杂,是秘密。英法联军上一次在克里米亚战争东方战场的失败,就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庙街周边的航道变化无常,‘道里有道’,”瓦西里笑着说。
过去23年里,我每年带学生行走在从喜马拉雅到西伯利亚的游离于西方文明之外的国家和村落,在那里上一门名为“丝绸之路跨文化研究”课,目的是培养学生用人类文明情怀,认识中国、认识世界、认识我们自己。
“丝绸之路跨文化研究”是一个模糊的课名。从我讲课的内容和讨论的问题看,其核心观点是世界各大文明是平行和共存的。课的更准确地命名应该是“丝绸之路跨文明研究”。为什么我起初不敢使用“跨文明”这个概念呢?
一百年前,著名历史学家陈垣在他的《元西域人华化考》一书中写道,“此书著于中国被人最看不起之时,又值有人主张全盘西化之日,故其言如此。”
1921年陈垣在北大的一次集会上说,“现在中外学者谈汉学,不是说巴黎如何,就是说日本京都如何,没有提中国的。我们应当把汉学中心夺回到中国,夺回到北京。”
1923年,陈垣出版的《元西域人华化考》中虽然没有使用”中华文明“,也没有使用”中国化“。陈垣在书中”不曰汉化而曰华化,以西域人与华人相对,以西化与华化相对,其故可深长思之!”
中国化的大学教育是什么样的?孔夫子在《大学》篇里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念大学在于通过悟道,行善,成为品质高尚的人;通过修炼达到人类最高的善,超凡入圣,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的贤人、圣人、至人,甚至真人。
清华校训是这样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清华的学生像天体父亲,颠沛流离,不屈不挠,生生不息;清华的学生同样要像大地母亲一样宽厚,能够承载和孕育各种生命。中国传统教育不是建立在教师传授学生知识的基础上,而是以师徒关系为特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教育不是术语和概念的转移。当老师就像学生的精神父亲, 渐渐地,弟子的生活和老师的生活在精神上融为一体。佛敎、儒教、道教都是这样传承下来的。而西式的现代教育传授的是术语、概念和现代科学技术知识。西式现代教育的老师就像知识的搬运工,它不需要教师和学生之间有良好的情感关系。学生可以不喜欢甚至讨厌老师,但这并不影响从老师那里学习知识。
近现代以来,我们都接受着现代知识学习体系的教育,很多人忘记了除了知识学习体系之外还有一个体系——道统。在传统的苏联式和美国式的“学院”体系下,儒家和道家的书还放在文科的图书馆里,但是精神和生活上的“道统”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代人读中国经典不再像西方人读”经书“,而是像西方人读经济学书籍一样。但是中国的经典跟《圣经》和《古兰经》一样,不是用来阅读的,而是用来在我们的身体和精神上实现的。老师和学生是活生生的经典。老师和学生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典的注脚,老师和学生的每一个动作都是经典的实现。
在我们这个会场南边一百多米处,是我崇敬的清华大学教授王国维先生的纪念碑。他是在中国五千年历史的传统教育结束时在昆明湖投河自尽了。在受西学浸染极深的清华校园里,王国维头戴瓜皮小帽,身穿长袍,腰系粗布腰带,深居简出,埋头学问,不尚名利,不求荣华。西方汉学家祖师爷伯希和说,“中国近代之世界学者,惟王国维及陈垣先生两人。”
我最崇敬的清华大学校长之一是罗家伦先生。1928年9月,清华大学首任校长罗家伦在就职典礼上发表题为《学术独立与新清华》说,“要国家在国际间有独立自由平等的地位,必须中国的学术在国际间也有独立自由平等的地位。把美国庚款兴办的清华学校正式改为国立清华大学,正有这个深意。”
进入现代以来,美西方一直在说,中国只有全盘接受它们的思想范式,放弃中国价值观观,中国“才有资格成为现代人类社会的一员”。在西方意识形态和资本主义全面渗透我们生活的时代,探索和传承中国传统新闻学是中国人自主地生产新闻新知识的重要一步。这也是对中国式现代化和中国五千年传统的呼唤。
三个月前,习近平同志在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提出,在五千多年中华文明深厚基础上开辟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把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是必由之路。习近平同志的讲话启动了重塑中国新闻教育和中国新闻价值观的伟大工程。这不仅关系到新闻教育的使命与新闻实践,更是一项价值观与话语权的伟大工程。只有在新闻教育界传承和推广中国人文地理历史为基础的文明观和价值观,才能突破西方欧洲中心论的话语锁链。
三年前,为落实中央有关清华大学培养国家战略人才的期待,清华大学决定新闻学院停招本科生,新闻学院未来的研究生和博士生将更多地来自各种专业背景的学生。
今天坐在下面参加开学典礼的同学,除了本科来自新闻系的学生外,也有不少来自人文学院、外语系,甚至理工院系。我对你们这一届学生充满了希望。你们的知识结构有望推动中国新闻学界在理论上和人才培养上突破美西方传播学的束缚。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背景下,为了中华民族的生存,为了延续五千年的华夏文明和大一统中国,我相信清华大学新闻学院在周庆安院长和胡钰书记的领导下,通过优化我国新闻与传播人才培养的学科布局,为世界正在和未来会发生的激荡变化做好思想准备、学术储备和人才后备。在座的同学未来是大有可为,大有希望的!
最后祝同学们在美丽、安静的清华园里幸福、快乐和健康地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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