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民宿，城乡融合发展的转机

村外的山崖被成片的森林覆盖，开始变红的枫林形成了一条红色的林带，将山坡染成红黄绿相间的颜色；村中房屋沿溪水旁的高地修建，有些还经过了统一的规划，改造成了青砖绿瓦的建筑风格。这就是郭家沟村给人的第一印象。这座地处天津市蓟州区下营镇中部的农村，经过旅游特色村提升改造项目，已经变成了京津冀地区乡村休闲游的重要目的地之一，还被誉为“塞上水乡”。而改变郭家沟村风貌的，正式近年来兴起的乡村民宿业。

近年来，随着人均GDP与游客消费习惯的改变，我国的旅游消费已经从早期的观光型逐渐过渡到了休闲型、度假型，旅游方式也从过去的大团游转变为以家庭或朋友为主体的小型自助游。而远离城市的游客，也希望在乡村体验休闲养生的“田园牧歌式”生活。根据比达咨询的《2020上半年中国旅游行业发展分析报告》和木鸟民宿的《2020年暑期旅游民宿消费趋势报告》，乡村民宿已经超过传统酒店，成为游客住宿的首选，特色民宿也成为用户出行前查询的信息之一。

图1  2020H1用户出行需要的信息内容分布图  

来源：公众号“民宿报告”

“农家乐”不灵了，乡村民宿业亟待转型

我国乡村民宿业起源于上个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当时，在四川省成都市郫都区友爱镇的农科村，村中花农种植的花朵非常美观，许多城市居民慕名前去买花，并在花农家吃饭、留宿，长此以往，逐渐形成了以食宿为主，搭配钓鱼、采摘等简单娱乐形式的“农家乐”活动。由此，农科村也被认为是“农家乐”的发源地。

然而，简单的“农家乐”最初并不是以产业为发展目标，而是村民农闲时的副业，并没有进行游玩体验项目上的规划，更没有考虑开发乡村特色，因此同质化严重。早期以尝新鲜为卖点“农家乐”不能吸引回头客，再加上缺乏行业规范，住宿质量良莠不齐，因此逐渐在住宿行业中失去竞争力。比如天津市蓟州区渔阳镇西井峪村，村民们最初为了缓解开山炸石对环境造成的污染，改用“农家乐”的形式发展乡村旅游。起初村子因为山上风景好和价钱便宜，吸引了不少游客。但没过几年村民就发现，“靠走量、管三餐”的低端路子“不灵了”，村子渐渐没了吸引力。西井峪村面临着乡村旅游业的瓶颈期。

既然早期追求农村原生态生活的“农家乐”逐渐不能满足游客的需求，农村居民又已经意识到民宿行业的发展前景，乡村民宿的转型已是必然。于是，一类经过一定设计和改造后、具有一定乡村风格和现代美学特色的民宿开始成为乡村民宿业的主流。村民依靠乡镇政府或者私人设计师，由他们按照一定的风格和主题进行设计，对于村民的原住所进行翻修甚至重建，并与周边的景区、游乐场、滑雪场等娱乐设施联动，形成“观光+体验”的深度旅游模式。西井峪村的乡村民宿业正是以这种方式进行了升级，一手抓生态环境建设，一手抓基础设施升级改造，向高质量、精品化方向转型。转型后的西井峪村已经从新型乡村民宿业中受益颇丰，据西井峪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周维东介绍，2019年西井峪村旅游收入超过800万元，村民年人均可支配收入约2.4万元。

图2  郭家沟村新型乡村民宿——洛奇·溪堂  图/倪若愚

乡村民宿，城乡二次融合的触发器

乡村民宿的升级，改变了这一产业的盈利模式，也使得人们从追求民宿这一载体本身，变成了追求民宿所代表的生活方式。当然，这一升级也遭到了质疑，网络上也出现了诸如“民宿中的乡村只是游客心中想象中的乡村”这样的观点，引起了关于乡村旅游业与乡村民宿业发展方向的讨论。这一讨论看上去是对产业发展的思考，实际上却是乡村定义权的争夺。随着国家乡村振兴战略规划的实施，越来越多的乡村开始进行基础设施改造，旱厕变抽水、煤气改电器，传统印象中“田园牧歌式”乡村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不只是乡村民宿，如今只要走进中国的村庄，无线网络、高清电视、私家车已经开始普及。科技的进步不仅发生在高楼大厦，生活水平的提升也不应局限于城市之中。为了保持所谓的“田园风光”而让乡村放弃现代科技带来的便利生活，何尝不是对于乡村人民生存权利的一种剥夺？

城乡发展的不平衡、农业农村发展的不充分问题一直是我国发展中的重要矛盾。早在2002年，党的十六大就提出要统筹城乡发展；2017年，党的十九大明确提出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的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在我看来，我国经历了两次城乡融合，第一次是在早期的城市化的建设过程中，农村青壮年劳动力为了追求更高的收入和更丰富的发展机会，选择进入城市打工，造成农村人口大量流失，不仅造成了农业农村的经济发展问题，还带来了如留守儿童、农村空心化等社会问题。在这一次城乡融合的过程中，农村被迫接受城市化进程，流失了人口，留下了问题，成为了融合之后不平衡发展的受害者。

而乡村民宿业的发展则是我国城乡融合的第二次尝试。在新兴的乡村民宿业中，村民经常以出租的方式，将自家房屋以10-20年的期限长租给民宿企业或个体经营者，由后者进行改造，每月获得相应的房租。这些村民有些选择回到自家民宿打工，赚取额外的工资，有些则直接选择搬到县城，与子女同住。在游客远离城市、奔赴乡间小院的同时，农村居民也带着对城市生活的期待住进了楼房。在这一过程中，城乡居民主动打破双方的界限，城市居民用消费反哺农村，农村居民在农村也能获得稳定的收入来源，乡村风貌也因为民宿业的升级改造而焕然一新，农村与城市都成为了此次融合的受益者。

当然，目前的乡村民宿业仍然存在许多问题。以郭家沟村为例，虽然目前乡村民宿业发展比较完善，但与民宿配套的体验项目仍然不够丰富，其中“真人CS”“游乐场”等项目甚至与城市娱乐设施同质化，没有开发出属于郭家沟村独有的休闲娱乐方式。而这种娱乐方式的缺失，一方面与乡村基础设施建设与民宿业开发不足有关，但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农村生活方式与城市生活方式的同质化。继农村社会空心化之后，农村又开始出现文化空心化的新问题，如果不解决这一根本问题，那么乡村民宿业也会在经营模式的瓶颈期之后，迎来乡村民宿业文化内核的瓶颈期。

文/崔杨臻

图/倪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