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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
“5·20”和“5·21”临近,清芬外的学堂路上,「一见清心,缘来是你」的宣传海报再一次被张贴起来。5月21日晚,清华大学学生社区中心、清华大学研究生会和各承办单位将在李兆基科技大楼举办“清华缘”大型交友活动。与此同时,“清华缘”也将在深圳国际研究生院首次亮相。
海报下偶有男女驻足。去年参加过“清华缘”的艾莎,看到了今年的宣传推送。犹豫了3秒钟,她决定不再点开链接。
“是谁开始先出招,没什么大不了”
到今年,“清华缘”这一活动已走到第11个年头了。
去年的11月11日,在大多数清华人忙于添加购物车时,平日里寂静的李兆基楼,却变得热闹起来。「一见清心」——清华大学“清华缘”大型交友活动,就在这里的二楼举行。生命学院博士三年级的艾莎一打开手机,就收到朋友“临时有事”的消息。无奈之下,她只得独自一人走进了会场。
艾莎对这场联谊活动整体是满意的。
每个现场工作人员的手上都有一本厚厚的活动手册,里面详细地介绍了活动流程。参与的同学入场后按号入座,一张桌子上五男五女为一组,自我介绍之后进行一些工作人员设计的暖场游戏,促进互相了解。小组互动后是自由游戏环节,与此同时,相互有好感的男女生可以去会场外边的另一个空间吃茶歇,面对面交流。活动结束后,有心仪对象的参与者可以填写心动卡,放进心动墙上对方的小信封里面。
“联谊”在清华一直有着蓬勃的生命力。从上个世纪80年代的校园舞会,到00年代的运动比赛,“联谊”始终走在“时髦”的前列。
到了如今,清华校内外的联谊形式更加“五花八门”。除“清华缘”之外,研究生社工团体所组织的舞会、线下轰趴等活动,虽然不一定冠以“联谊”之名,但活动目的都是为了给同学们创造认识更多朋友的机会。
2020年10月,「金秋十月,与你“香”约」——清北四院联谊四人行活动,就是主办方一次特别的尝试。来自清北两校不同院系的两男两女四名同学,被分进同一个小组,自由选择出行时间,一起去赏香山红叶。即使没有“一见钟情”,同游的经历也很容易成为友谊的起点。
土木建管系研二的阿明和物理系研二的阿婷是“四人行”活动的主办方。活动的火爆程度远超他们的预期。推送一发出,联谊群的人数就蹭蹭上涨,很快超过了200人。主办方的经费只够给80个人报销门票,但热情的同学们丝毫没有抱怨。“大家参加活动都不是为了十块钱的门票,而是真的想来交朋友。”
但是活动开始后,却有男生怎么样都联系不上同组的女生,找到阿婷求帮助,这给她和同事出了不小的难题。阿婷发现,这次活动里打“退堂鼓”的全部是女生。
作为男生,阿明大胆猜测了女生的心理:如果女生一开始就退出了,应该是出于腼腆。如果是加了男生微信之后开始“一言不发”,那很可能是她“看了朋友圈,发现不合适”。
美院研二的佳梦参加了2019年的“清华缘”,她在联谊中表现“主动性”的方式比起男生更含蓄——在外表上精心打扮。不过她也强调,女生不是打扮给男生看的,只是因为没打扮自己会没自信。
佳梦对当时的暖场游戏环节记忆犹新。同组成员在一张卡片上写上自己感兴趣的九件事,每个人给出线索,互猜卡片上的对方是谁。当时一位男孩子拿到了她的卡片,随后的几个小时,他们没有再相遇。然而活动结尾时,男孩却突然出现在佳梦面前,主动邀请她共进晚餐。再后来,男孩成了佳梦的男朋友。
2019年“清华缘”活动流程和2020年有些不同,暖场游戏结束后是“圆桌交流”。举办方在推送中对这一环节的介绍是“抽取心动问题,展开话题交流,每6分钟轮换交流对象”。佳梦原以为对照主办方提供的“心动问题”表,和对面的他开启聊天话题,能有效避免冷场。
但实际情况和佳梦想象的很不一样。原来,女生的座位是固定的,男生则可以围着场地绕圈,看到心动的女生面前有空位,就可以坐到她对面,交流完毕后继续“转圈”——男生成为挑选者,女生则是被评判的对象。
当时,有几个佳梦“没感觉”的男生就是坐在她对面不走,让她产生了赶人的冲动,但又不好意思开口。主办方也许是考虑到两方都移动现场太混乱,让女生来回挪动又并不礼貌,所以让男生“绕圈”。但因为女生没有主动选择心仪男生的权利,所以整体流程让佳梦感到缺乏公平性:“起码要给女生say no的权利。”
爱情,还是高效?
和“圆桌交流”类似,联谊中筛选“心动男/女生”的过程往往会“暗戳戳”地进行。
阿明和阿婷在“四人行”活动报名问卷最后设置了一道非必填的“备注”题,原本是为了收集大家对本活动的期望,结果同学们写的全是对“对象的期望”。有的男生想要同组的女生身高高一点,有的女生希望同组的男生高一点,也有的人希望组里有和自己同一家乡的……
“大家看到推送,就会明白活动是带有一定指向性的,但是我觉得,我们策划时的目的性其实没有同学们的目的性强。”尽管如此,阿明和阿婷在分组时,还是尽量满足了每个同学的意愿。
以前“清华缘”活动举办前,举办方也会根据报名信息和报名者喜欢的类型,将条件匹配的参与者分到同一个小组。然而,艾莎参加的去年的“清华缘”,却跳过了匹配过程,导致一个意想不到的尴尬情况出现——一个小组里既有刚满十八的零字班本科生,也有像艾莎这样博三的学姐,最大年龄差甚至有十岁。
艾莎不仅被朋友放了鸽子,而且同组的其他女生也“不约而同”地迟到。她不好意思和学弟聊天,一个人既孤单又尴尬。小组互动环节草草结束后,艾莎在联谊会场兜兜转转,“大概瞅一眼,心里就有数了”——没有适合自己的类型。于是这个晚上,艾莎再一次选择“猫在角落”。
筛选-匹配过程确实能让联谊更“高效”,也能让艾莎避免和学弟尴尬交流,但不是每个人都赞同这种形式。
去年底,发生在大学里、高校间的相亲会——“985相亲局”,就曾因“条件筛选”与“婚姻内卷”而引发热议,上了热搜。“高端相亲局”只允许清北复交和其他985院校学生参加,两小时内“面谈”16位对象——筛选效率的确被大大提升,但只看“指标”是否能真正了解一个人,很多人对此存疑。
联谊不等于相亲。但是,联谊到底是为了“交朋友”,还是“找对象”?二者间的界限看似朦胧,却也让一些参与者为之敏感。
和艾莎参加了同一场「一见清心」的法学院研二的小孙,尤其排斥联谊中出现的“目的性”。11月11日那天下课之后,几个同行的同学晚上要去参加联谊活动,小孙便跟随前往,甚至没有报名。小孙觉得他和自己身边大多数男生一样,偶尔参加一次这种活动,主要是去玩一玩,看一看“有没有合适的”,并没有明确的“相亲”目的。
实际上,对于真正意义上的“相亲”,小孙说他“打死也不会去参加”。“每个人就像在出售商品一样出售自己,每个人就会被明码标价,财产、家庭、工作、学历、经历、性格……”出于好奇参加了这次活动后,小孙再也不想参加第二次了。
生科院大三的佑安是2019年春季一场本科生联谊活动“恋爱选课指南”的举办者之一。当时,活动推送发出后报名非常火爆,有超过400人报名,因为场地限制,很多人被挤出了“waiting list”。但相比研究生,本科生的顾虑似乎更多,实际到现场的总共只有60人左右。在佑安看来,出席率低的原因显而易见,“报名时一时冲动,真要去了就怂了”。
佑安非常理解“咕”了活动的同学:“一到现场,异性之间就会相互审视,而同性之间就要相互进行比较,每个人都要去展示自己,的确会让人产生压力。而且,短时间去认识一个人,人们确实会更在意这些‘指标’,对不符合自己标准的,包容性会更低,这就使现场气氛更加让人紧张。”
并非所有的联谊活动都能令参与者满意。在2020年,“复旦人周报”曾进行了一次校内调查,收集到了433份来自复旦同学的问卷,其中超过六成同学表示对联谊活动“没有太大兴趣”,愿意积极参加联谊的同学则不到40%。其中,超过半数同学认为与陌生人交流“很尴尬”。
联谊活动真的不好办,“四人行”的主办者阿明对此有亲身体会。经费只是问题之一,怎样让同学们接纳联谊的形式、怎样平衡不同人的需求,才是他们在策划时常常争执的地方。面对“众口难调”的问题,阿明和阿婷认为:“我们肯定不能让两百人同时满意。但是如果能让一部分人满意,其他人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我们的活动就会有意义。”
没有对象,我真的焦虑吗?
“清华缘”是艾莎参加的第一个联谊活动。她有点抗拒一个人去陌生的地方和陌生人聊天,但想到自己有限的社交圈,抱着“试试看,说不定就成了”的想法,点开了报名问卷。
虽然艾莎实验室的导师对每天的打卡时间没有硬性要求,但艾莎依然每天早上八点多就来到实验室,有时要到晚上十二点后才能结束实验。期间她要一直盯着实验仪器,吃饭也是让别人帮忙带。艾莎也很无奈:“一直拖拖拖,那不得延毕吗?”
艾莎每天接触的人群主要是实验室的同学老师,在日常生活中遇到心仪对象的几率基本等于零。“我前三年每天早上醒来,脑子里想的事就是如何让自己顺利毕业。”艾莎说,“在这种精神压力下,我不可能去想其他事情的。”
阿明也提到了研究生“社交圈小”的现实,除了在实验室和社工组织之外,他很难在别的场合和同学熟起来。“总不可能在学术活动上和周围的人聊天。”正是因为自己也遇到这样的困境,他想要为同学们多办几场联谊,“给大家创造条件”。
像艾莎这样的忙碌在园子里也并不鲜见。美院研二的李笙在本科阶段,从期中到期末的半个学期,每天几乎都是3点睡。学业压力下,她必须对各个事情做个重要性排序,学习第一,其次是爱情。直到研二,她才有时间考虑“爱情”。
同样来自美院研二的佳梦之所以在繁重的课业之外还把“找对象”一事放在心上,多少来源于父母的叮嘱。爸妈希望佳梦能遇到一个合适的人,谈一段比较稳定的恋爱,所以经常会“催催她”。佳梦表示完全理解,但她觉得自己起码现在不能为了结婚去谈恋爱,顺其自然就好,“能走多久走多久”。
常有人说:“恋爱是大学的必修课。”但是,要抢上这节课不容易。2020年,腾讯教育联合麦可思研究院,通过对9894名中国在校大学生的调查发现,超过七成(73%)大学生正处于单身状态,其中38%从未有过恋爱经历。“没有遇到合适对象”(71%)、“人际圈小”(54%)是“母单”群体认为自己“solo”的两个最主要原因。而麦可思在2018年开展的同一项研究显示,单身群体中61%有脱单意愿。
大学生对于恋爱的需求,为类似于Summer这样的校园交友软件提供了巨大市场。截至2019年5月,Summer已拥有70万用户,覆盖国内所有高校。阿明和阿婷参与策划的“四人行”活动,Summer就是赞助商之一。除了Summer,还有以“全国唯一一个只针对国内外顶尖高校在校生和校友的精品信息发布平台”为特色的“陌上花开HIMMR”等线上平台,满足着大学生群体从交友到相亲的差异化情感需要。
艾莎的三四个朋友都在Summer上遇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有些甚至已经订婚。但即使有老乡推荐、实时匹配、假装情侣和每日缘分等五花八门的功能,见不到真人,艾莎还是觉得不靠谱。线下联谊虽然能勉强接受,但是遇上目的性很强的对象,她的第一反应还是拒绝。
在谈恋爱上,应该追求“效率”吗?
阿明觉得,对奔着结婚去谈恋爱的人,用“务实”去评价比用“现实”更好。他笑着说:“如果一个男生在确定关系之前,和你聊以后去哪工作生活这种问题,那么这个男生你得好好对待,说明人家真的很认真,不是吗?”他身边的许多人,在开启恋爱关系之前都会考虑很久,有些关键矛盾的存在,甚至可以直接否定两个人继续在一起的可能性。
“除非你俩本科开始一直在一起,感情基础很深,可以不在乎这些。但是,我们都是研究生,第一次见面,不问这些问题问什么呢?而且,相比工作之后,在学校里找对象肯定还没那么‘物质’。”
二十几岁的青年人总会对恋爱有些向往。独自一人或和朋友相伴出入联谊会场的他们,往往还不敢直面相亲市场,但心里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推开门缝偷看一眼。中学的时候被抓早恋的老师教育“春天不要做秋天的事”,而二十多岁的年纪,尚未褪去春的含羞,心里却朦朦胧胧觉得“是不是该为秋天做点准备了”。
从偶尔参加的联谊活动回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实验室,艾莎得出了最后的结论:“我跟女孩子聊天很自然,但是跟男孩子聊天就非常慢热,可能我就是比较适合相亲。以后可能就让我妈给我介绍相亲吧。”
文中艾莎、阿明、阿婷、佳梦、小孙、佑安、李笙等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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