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韩剧百花齐放，狗血依然上头

众人仰望《顶楼》。

今年四月对《顶楼》的每个中国粉丝来说或许都是“癫狂”的一个月。每一周末粉丝们准时守在韩剧TV前等着最新一集的“熟肉”上线，绞尽脑汁找出剧情伏笔，又聚在一起大骂剧情狗血。“错就错在，当初不应该打开顶楼”的表情包疯传，反映着《顶楼》让国内韩剧迷“上头”不已。

而“上头”过后，我们忍不住要问，《顶楼》如何在延续了金顺玉个人风格的同时，保持面向观众的新鲜感？它是如何以艺术性的伏笔支撑起大俗大雅的情节起落？

“狗血教母”的千层套路

金顺玉真是一个把观众耍到极致的能人。

“我希望我的作品能有趣到让那些下定决心自杀，已经把一只脚跨上汉江大桥的人，因为好奇下一集剧情，而稍微把脚放下来。”收视率比讲道理重要，这便是金顺玉脑洞无止境的初心。

金顺玉。图源南韩TV Daily

在韩语场域中，“Makjang (막장)”一词被用来形容狗血剧，“막”原意为“胡乱”，金顺玉的作品正贯彻了这一原则，把悖常理的情节乱炖在一起，让人舍不得快转。

2008年，长达129集的日播剧《妻子的诱惑》上映，洪世贤的原型渣男和小三无视家庭伦理，犯下恶行，无道德的背叛激起女主的复仇之心。在剧中，人只分为善和恶，频繁出现的血腥场面更是充分利用了观众的猎奇心理。这部超长剧集中提炼出的狗血套路，也被金顺玉用于日后的《皇后的品格》等剧集。

金順玉历年经典作品。

2010年代后期开始，南韩精品剧丛生。讲情怀非《请回答》系列莫属，反映职场现实的有《未生》，论教育弊端还得看《天空之城》。同时，Netflix让韩剧持续出海，《李尸朝鲜》进入全球观众的视野。

作品品类的多元化早已让韩剧脱离昔日“泡菜巴掌”的婆妈剧情。金顺玉顺势把阶级冲突和教育弊端服务于狗血，甚至把剧中核心场所命名为“赫拉宫殿”，让《顶楼》的现实剧情里融入了希腊神话的寓意。剧中富人住得越高，身份地位也越高，剧集将狗血推向高潮的同时又以对社会的反思兜底价值。

顶楼同期在Netflix播放、豆瓣评分9.4 的医疗剧《机智的医生生活》。

金顺玉有一次去医院，看到病人聚在一起全神贯注地看《妻子的诱惑》。这让她好奇他们是否在看剧时短暂地忘记病痛，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早在2016年，韩国年轻族群诞生“全抛时代”一词——看不到未来的年轻人追求及时行乐，就业买房、结婚生子等想法全都可以抛弃。

如今，疫情冲击着资本主义经济的运行，加剧了贫富差距。脱离引人共鸣的剧情，粗浅地描述财阀生活可以满足观众的“仇富”心态；剪不断理还乱的人物关系更能从全知视角满足人们的想象。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顶楼》的复仇故事也满足了人们对阶级流动的期望。

无脑看《顶楼》，用脑猜走向，才是狗血剧出彩的不二之法。

“狗血”背后：树立自我的女性们

在《顶楼》中，金顺玉擅长的“非善即恶”型角色塑造已然不见。

“赫拉宫殿”的故事中包含数个主要家庭，支线众多，人物命运走向难免屈从于剧情安排。但《顶楼》在编剧塑造之外辟出了一块天地，任由戏骨们尽情发挥、纵展演技。

从85层住户者千书真的视角來看，她的一声声呐喊都是积蓄已久的恨和痛。在财阀父亲的庇护下，千老师成长为最顶级的声乐家。学生时代，为了赢得比赛，她用奖杯割破同为音乐天才的吴允熙的颈项，并抢走她初恋，导致了后者大半生的悲剧；成年后，千老师成为清雅财团掌权者。当“赫拉宫殿”发生命案时，她选择掩盖事实，只想满足自己的欲望。

角色的成长和丰满不仅是对演员诠释能力的考验，也让观众因理解而共情。第一季中，千书真弑父后走进病房，从疯魔到悲痛欲绝的表情转换，成为演员金素妍的演技高光，造就了一位“百想艺术大赏”视后。

千书真的可怜在于从小到大一直都被迫跟妹妹竞争，以得到父亲的认同；当丈夫没有上进心，她又把出轨对象朱丹泰当作踏脚石，却反被锉磨，命途凄惨，令人难以生恨。原生家庭的摧残塑造她处事极端而疯狂的形象，但为了自己，她也有能屈能伸、甚至迷茫迟钝的一面，加上金素妍出色的演技，千老师从一个只会尖叫的反派，变成了值得被解读的活生生的人。

人物关系图。图源知乎@仔仔

另一个刻画成功的角色是如“雅典娜”一般的秀莲。原本住在最顶层的她与丈夫周丹泰和非亲生的双胞胎兄妹生活，如白月光般不沾凡尘，结果偶然得知丈夫朱丹泰害死自己的前夫、调包自己的亲生女儿，又目睹失散多年的女儿雪雅惨死，遂迅速转变立场，步步为营，以“美强惨”人设走上复仇之路，誓要让伤害过雪雅的“赫拉宫殿”住户得到报应。

尽管并不是女主，但秀莲的魅力折服了众多观众，他们把她与家世神秘、一心为妹妹报仇的洛根李组成“莲根拔起”CP。或许是呼声太高和边拍边播的关系，第二季两人如观众所愿“喜结莲李”，却又由此引发出洛根被炸死的经典“金顺玉”型结局，引得网络上观众们的一片哀嚎。

金顺玉眼中最贴近现实的吴允熙，则犹如地母神“迪米特”——母爱成为她跻身上流的动力。允熙年少时遭到千书真陷害，被迫放弃声乐，之后的生活更是潦倒。后来，女儿露娜执意要考千老师掌权的清雅艺术高中，当前的不顺与曾经的不公让她深陷执念，尽管有着正义的理由，却并不能有《基督山伯爵》般合理而精彩的回归线，反而因在醉酒时杀害了秀莲无辜的女儿雪雅而难以自白。她与秀莲也一度结成“复仇者联盟”，与千老师和朱丹泰展开对峙；但当正义与邪恶的阵营堪堪拉开时，允熙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正是杀害好友女儿的凶手，生怕秀莲报仇，女儿受到威胁，遂倒戈朱丹泰。

第二季中，吴允熙的赎罪过程全部依靠主角光环，这一点也饱受观众诟病；虽然吴允熙与持有“玛丽苏”人设的女儿露娜一起催化了戏剧冲突，但相比前面两位女性，其形象演绎并不讨喜。

吴允熙与女儿露娜。

与在国产狗血剧中备受重视的“正义必胜”设定不同，《顶楼》中好人基本都会半途“领饭盒”，能留下来继续博弈的人，更值得观众“审丑”。

《顶楼》引起韩剧圈的高度反响，其实也一定程度证明了：狗血剧也可以成为精品。编剧在迎来下一个反转时精心铺垫新的伏笔，例如炸死洛根预示着朱丹泰的身世秘密。那些深晦不露的歹毒和每作昭彰的邪恶依托于演员多年打磨出的演技，华丽的布景和张力十足的古典配乐则充分诠释了上流社会的奢侈和繁荣。全员失去管理表情的演技也因夸张而为剧集带来了喜剧色彩，甚至衍生出二创鬼畜作品，成为恒久的笑谈。

书真女儿精神分裂般的演技。

若烂尾，你仍是经典

《顶楼》第一季开局即高能，少女雪雅被人从百层公寓推下，血染赫拉女神像。家长和孩子两条大支线牵出新仇旧恨，出轨、校园霸凌、谋杀、家暴等各种设定被称为“全员疯批”。各种令人血压飙升的反转下，《顶楼》成为继《太阳的后裔》后在黄金时段突破本地30%收视率的剧集。在国内，《顶楼》第一季却被部分观众诟病画风过于浮夸，演员表演只靠狂吼，豆瓣评分维持在6.5分。

但在反复突破底线的狗血剧情狂轰滥炸下，国内观众逐渐适应“起死回生”等颠覆三观的设定。在此基础上，维持了高水平制作和视觉冲击的《顶楼》第二季豆瓣评分涨至7.9；大结局中，恶人全员入狱，令人直呼畅快；然而观众们并不能因此而松一口气——一场爆炸，让正义的飞升戛然而止，故事显然未完待续。

“如何再反转，如何更疯？”这是观众对已开播的第三季所发出的“灵魂拷问”。

闵雪雅血染赫拉女神像。

金顺玉在前两季埋下的坑还是有待填补。秀莲第一任丈夫的身份之谜、暴发户女儿珍妮的父亲登场、洛根李之死、书真女儿和保姆的消失……尚未落定的棋子仍高悬编剧指尖。令人弃剧的潜在原因也不少，例如到第三季朱丹泰还能死灰复燃，复仇进展太慢；再如书真一开始唯我独尊，却因被抓住把柄而瞬间弱化，甚至选择生吞电话卡以毁灭证据的降智行为。若角色的魅力持续被削减，便会令《顶楼》痛失一大亮点。

金顺玉曾言，《顶楼》或许是她最后一部作品。不按牌理出牌的《顶楼》一反套路，成为狗血剧的教科书。观众自然在意复仇的结果——若大结局并非秀莲报仇成功、所有恶人永不能翻身，而是试图让人睁眼看现实、让反派依然作恶，令人感到意难平，则无疑是烂尾。

不过，《顶楼》并非一部一定要求观众深思的剧集，它的故事发展过程已经足够任性，自然不需按“局外人”们的观点安排终局的走向，而观众也已然在观看过程中获得了足够的快感和对结局任意性的包容。

《顶楼》第三季的高调归来已然引爆了热度，金顺玉的脑回路有没有尽头，我们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