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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4
2020年2月疫情期间,梁钰在微博上发起了“姐妹战役安心行动”。3月24日,项目结束,团队将613305条安心裤、320883条一次性内裤、160776条卫生巾和10852支护手霜等物资送达了205家医院和医疗队,惠及超过84500人。
2020年,丁当发布筹款文章,为社会服务组织“绿色蔷薇”筹集资金。五年前,丁当和女工姐妹们成立了属于她们自己的家——绿色蔷薇。如今,丁当继续在为相识了10多年的朱朱、为大着肚子的姐妹玲玲、为做环卫工的西姐姐、为深圳的10000个“丁当”,延续着被看见的可能。
2020年3月9日,在N号房潜伏6个月后,两名女孩发表了文章《N号房追踪记》。随后,博士房运营者赵主彬和N号房创始人GodGod先后被捕。4月29日,韩国国会通过了《N号房事件防治法》,将性同意年龄提高至16岁。
电影《末路狂花》
图片源自网络
女性对女性的帮助,始于共情,落于行动。月经的烦扰、生育的辛苦、被性侵的恐惧、受轻视的屈辱……在不完美的世界里,她们相互体会、彼此支持,联结起来,挣脱束缚。
在这个妇女节,我们择取了三个“girls help girls”的故事记录下来。它们不止关于三位清华的女孩,还关于更多女性,以及来自整个女性群体的互助力量。
“她如期而至,你阔步前行”
清华大学第六教学楼女洗手间的隔板提示:有需要可联系教室管理员取用应急物品,包括卫生巾。
相邻两次月经来潮的时间间隔,称为一个月经周期。月经周期通常为28-30天,提前或延后7天都属于正常范围。精神紧张、不规律饮食、手术、药物等都可能成为提前或者延后月经周期的因素,所以每月月经来潮的时间并不受控。临时有需要但是忘记携带卫生巾的尴尬局面,一定不止一个女生遇到过。
六教A区三层的自助贩卖机里提供卫生巾
图片源自王娜
本科三年级的覃靖璇是唐仲英爱心社的社长,她与另外五人一起牵头启动了卫生巾互助项目,即“月经安心行动”。六位发起者在桃李地下讨论出最初的方案,并发布了调查问卷。现在,已有四十多人加入了项目组,他们来自不同院系、不同年级。
志愿者们前往各个教学楼和图书馆调查了管理员处是否提供应急卫生巾:教学楼基本都有,图书馆基本没有。在教学楼有时也不那么方便——一般情况下借用卫生巾基本顺利,不过有时管理员会要求同学出示学生证——按照教室管理的规定,借用应急物品需要学生证,没有带学生证的同学就只能空手而归。
“当然,从工作人员的角度考虑,这样的规定是合理的。但是这样一来,紧急的需求其实并没有被满足。”覃靖璇说。
志愿者们还发现,教学楼提供的应急卫生巾,通常是整包打开。平时借用的同学不多,因此过期的情况是存在的,即使没有过期,非密封储存也很容易造成污染。
停止“月经羞辱”
图片源自网络
对此,团队提出了三种解决方法:更加精细化地管理储存于管理员处的卫生巾;把卫生巾加入自助贩卖机;在女卫生间内设置卫生巾互助盒。
卫生巾互助盒的想法,支持率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但问题是,单片卫生巾很容易打开,如果互助盒的装置简陋,卫生巾同样会被污染。而且单片卫生巾的最里面一层外包装上,通常不会印有生产日期。质量不合格、过期、受污染的卫生巾,会对处于生理期,抵抗力较差的女性造成伤害。所以互助盒的模式有风险。
“既然卫生纸可以被储存在卫生间里供大家使用,卫生巾一定也可以找到一种安全的储存方式,只是我们还缺少那个关键的装置。”覃靖璇对此有些遗憾,但她对“长远乐观”抱有信心。
现在,六教和逸夫技术科学楼的部分自助贩卖机已经添加了卫生巾货道,与食品、饮料并置。但由于学校与投放自动贩卖机的商家签订的合同规定了商品种类,加上机型的限制,校内大多数自助贩卖机仍不能提供卫生巾。
此外,目前能够从自动贩卖机中获取的卫生巾,基本都是大包装。“有女生反映说品牌和类型不是自己常用的,不想一次买那么多。”覃靖璇能理解,“毕竟只是应急。”
月经安心行动
图片源自“小唐心”公众号
在此基础上,他们拟定了更详细的计划:第一步,解决最基本的需求,让图书馆管理员处有卫生巾可以应急。第二步,让更多的现存自助贩卖机增加卫生巾货道,并将单包卫生巾的规格调整为单片或数片。第三步,有专门的卫生巾自助贩卖机。卫生巾自助贩卖机是最理想的方式,消费者可以购买单片或小包装卫生巾,也有更多样化的品牌选择。
覃靖璇在校领导接待日上提出了这份方案,据她介绍,学校的态度比较积极,只是在具体推进落实上需要考虑更多因素。“我们学生只是提出提案,做决策的是学校。以自助贩卖机为例,无论是否新设置专门的卫生巾自助贩卖机,学校都需要考虑其位置、数量、线路布置、经费等各种问题。”
覃靖璇补充说,“不过我们也有一些好消息,图书馆的老师表示已经将提供应急物品箱纳入了工作计划,预计将在本学期落实。”
博士一年级的南栀(化名)是团队里少数男性之一,负责宣传工作。有次,他偶然看到同学发的借卫生巾的求助动态,私戳那位同学询问是否已经找到。“我看到那条朋友圈是几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但是她还没有解决问题。所以推进卫生巾互助是值得做的正确的事情。”他说。
科普也是必要的。关于卫生巾的种类、使用方式,关于月经安心行动的路径和意义,有太多东西需要表达,这对团队提出了更高要求,他们正共同为之努力。
“最起码你要知道,这真的不是想憋就能憋住的。”覃靖璇说道,与记者相视一笑。
其他高校已经出现的卫生巾互助盒
图片源自网络
左右面包,右手玫瑰
“为什么我们就不能表达自己呢?”
2020年夏天,“绿色蔷薇”的创始人丁当在筹款文章《在深圳,10000个丁当需要你的帮助》中提出了这个问题。
丁当从16岁开始到深圳打工,2015年组织成立了绿色蔷薇社会工作服务中心。那里有许多和她一样的流动女工,她们分享彼此的故事,努力在以男性话语为主的工友群体中放大女性的声音。
“女工自主,蔷薇绽放。”蔷薇花代表坚韧,而绿色生机勃勃。
丁当
图片源自网络
绿色蔷薇筹款文章发表时,清华大学本科生曹小濛正在深圳公益机构实习,恰好负责筹款方面的工作。她惊叹于文章文字的真诚,于是在不久后的暑期实践活动中报上了“流动女工”的选题。
曹小濛最初的想法是撰写一份女工人物志,但进展并不顺利。女工们的身上似乎有一种“沉默的惯性”,有几十年的故事却不知从何说起;来自社会学的调研者也无法从文献中找到合理的话语体系,读取与复写都成为难题。
文艺活动成为了故事倾泻的豁口。
女工大多都很年轻,曹小濛喊她们“姐姐”,追综艺同样是这些姐姐们闲暇时的消遣活动。那时《乘风波浪的姐姐》正在热播,来自校舞蹈队的曹小濛打定主意教她们跳《无价之姐》,因为“每个人的故事都是一种乘风破浪”。
“绿色蔷薇”宣传册
图片源自网络
姐姐们爱参加各种文艺活动,自2016年起,“绿色蔷薇”的女工们开始表演来自反对性别暴力运动“十亿人站起来”(One BillionRising, 简称OBR)的歌舞节目《挣脱枷锁》。女工们最爱那首《面包与玫瑰》——“面包与玫瑰,生存与尊严,我们都要!我们要活着,更要活得漂亮!”
2020年5月,“绿色蔷薇”组织工友姐妹一起观看了戏剧《生育记事》,这部戏由同样关注女工权益的公益组织“木兰花开”编排。一位女工写下观后感: “估计只有女人能共情,除了悲伤还有什么?”
“生育”对这些女性劳工而言确实有着一层化不开的悲伤含义。
绝大多数女性劳工带着自己的孩子在城市中工作,养育子女是他们生活中的重要部分。但是,孩子到六七岁要上小学时就必须要回到家乡,面临与朋友的告别、与母亲的分离,成为“流动的花儿”。
戏剧《X是一个漂流瓶》
图片源自曹小濛
曹小濛也看了“绿色蔷薇”编排的流动儿童戏剧《X是一个漂流瓶》,这让她共情最深。 “对于这些劳工来说,母亲已经算是最得心应手的社会角色了,但在这之中还是有许多无奈。”
她没有谈起此次调研的“意义”,因为这该由女工自己讲述。关切的第一步,就是将话语权交到她们手中,倾听、并信任她们的表达。
“我们会了解彼此而不止步于彼此了解,我们会参与彼此的生活、丰富彼此的生命体验。这个过程让你觉得你之前的世界其实可能只是小小的一面。”
劳动女工与清华学生走在两条路上——不同的地域,相异的想法,彼此遥远的经历。但相同的女性身份,让这两条路有了短暂的交汇和同归的终点。
以“她”之名,告姐妹同胞
在2020年3月25日之前,当你在Pornhub上搜索关键词“Rape”,会得到0个结果;但如果把这个词换成中文,答案是1231个。
改变源自一个ID为Cannotanswer的女孩,当她作为一名学生行走在清华里时,你并不会意识到她是有1615.5万+阅读量的微博话题#告姐妹同胞书#的发起者。
她发表的文章被一万多人转发:“我们的首要目标是通过正当渠道,让Pornhub在自带的搜索引擎内屏蔽犯罪性关键词(强奸,迷奸和轮奸)的搜索结果。”
Cannotanswer发表的微博话题#告姐妹同胞书#
图片源自微博
2020年3月的某一天深夜,“Cannotanswer”登录P站,首页上首次跳出了中文标题的视频,用极为男性化的叙事方式描述着“14岁小女孩”的性行为。那是个直播录屏,视频里的两个女孩在美颜软件过滤下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眼神懵懂。
“完全就是儿童啊,发布者本该都被抓起来坐牢,却钻了系统的空子。”她的心当即凉了一半。
身为国际生的她此前并没有看到过这样的中文视频,网站对拉丁语系进行了严格的关键词筛查和屏蔽,中文、日语等东亚语种却未被纳入考量。
中国大陆法律不允许制作、贩卖和传播色情影片,因此,尽管P站在国外是个合法网站,绝大多数携带中文简体“强奸”等关键词的性视频却都是真实的犯罪。
那里有一条未被注意到的井然有序的黑色产业闭环:售卖上传犯罪视频片段的人同时为观众附上“迷奸水”等违法产品的网购链接,买了“迷奸水”的犯罪分子录下犯罪视频,再上传售卖完整版的视频。
“在此我想和女性同胞们说,我们必须得团结。”她在文章中号召女孩们一起向网站管理者提出诉求,起码屏蔽那三个关键词。一封封邮件从中国飞向加拿大。
长文《告姐妹同胞书》的部分内容
图片源自微博
她接到过几个匿名的恐吓电话,半夜两点,接起后另一端一声不吭。微博私信里有人宣称掌握了她的所有信息,“(他)说我的电话是13开头,但其实我是15开头,一看就不是我的”。她一下子松了口气,转念一想,突然又担心起来:“如果是别的女孩的电话(被骚扰)怎么办?”
3月25日,P站的工作人员给出回复,关键词已经被屏蔽,但让她非常失望的是,他们只是屏蔽了这三个词;用火星文、变体字、繁体字,或者在词汇中间加斜杠、加空格,都可以轻松破除这层封锁。
她不甘心,再次发邮件过去,却石沉大海。
那段时间,她经历着转系的焦虑、专业课的压力、与父母的争执,还有得不到回复的诉求,这些因素让她精神崩溃:“我能理解他们对于资源的保护,要研究一个完全新的语种的算法,工作量特别大,还可能没有什么意义。我真的能理解,但不回我邮件就让我非常绝望。”
除此之外,另一种困惑让她越来越不安:“我突然意识到,如果那些视频被删除了,是不是意味着证明这些人诱奸的证据也消失了?是不是意味着我没帮助到她们,反而成了帮凶?”
她坚持到了4月29日,然后“把账号丢掉了”,再也没有登录过。
但话题下其他女孩们的踊跃成为了她的力量,她回复那些向她表达支持的人:“你站在我身边,就是我最大的动力。”她害怕被人肉、被报复、被辱骂,但同时又勇敢、坚定地抗击着那些侵害。
“平台很懒,我们得学会勤快。”
Cannotanswer微博下的评论与她的回复
图片源自微博
“Cannotanswer”这个ID翻译成中文是“回答不了”,不止是女孩自己的困惑,还包括每一个涉及权利、性别、目的与意义的问题。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关注权利平等、倡导性别平权是无意义的争逐。
经历了一个寒假的沉寂,有人怀疑月经安心行动已经流产,但实际上它还在坚定而平稳地推进,在逐渐征求与磋商中获得更多的支持。
回到北京后,曹小濛参与到建立流动女工博物馆的项目中。它由木兰花开主导,旨在搭建一个专门的网站,讲述流动女工自己的故事。
去年的12月9日,“Cannotanswer”点了一份真功夫三人豪华套餐,备注“弦子与她的朋友们收”,送入海淀法院外声援的人潮中。
女孩们走在彼此的轨道上,轨道又交织成网络——覃靖璇与曹小濛曾是同班同学,又在“流动儿童进校园”的活动中共同陪伴听障孩子。“Cannotanswer”去年10月加入了清华校内的月经安心行动,与覃一同奔走。绿色蔷薇3月5日举行了社企女工的公益集市……
她们相互影响、相互激励,道阻且长但步履不停。
还有更多的女孩在——我们即是她们,她们便是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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