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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
2020年11月15日,故宫博物院“丹宸永固:紫禁城建成六百年”大展落下帷幕。
“丹宸永固”展期两月余。出于防疫考虑,对于本次大展故宫博物院采取了入院人数减量、观展人群限流等举措。但尽管如此,提前一周售空的门票与人头攒动的展厅实况仍直观显示着故宫的强大号召力。
“丹宸永固”四字极尽浓缩。丹,即红色。五行学说中,红色届火, “火能生土”,土系万物之本,因此丹色是中国古代体现皇权至上、乾坤稳固的正色。宸,本义为深邃的房屋,又指北极星(北辰)所在之处,《论语》载: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宸”即可引申为帝王所居。丹宸永固,蕴含良愿,这是展览命名的精巧思量。
紫禁城,自明朝永乐四年(1406 年)始建,1420 年建成,迄今六百年历史。宏大选题受制于有限时空:如何能用一场展览,讲述故宫与王朝风云变幻的六百年?
时间轴线,回望六百年
走出西雁翅楼沿长廊进入午门主楼是展览的第二单元“有容乃大”。
顺治元年(1644)清军入关,虽清室仍沿用明代宫殿,但易主换代背景下的满汉文化差异一时难以消除,为满足清室理政、寝居、祭祀等需求,紫禁城内多座宫殿经历了重修或改建。
“1655年·改建坤宁宫”、“1695 年·重 建 太 和 殿 ”、“1723 年·入 主 养 心 殿 ”、“1738 年·改 乾 西 五 所 ”、“1776 年·建 成 宁 寿 宫 ”、“1859 年·连 通 长 春 宫 ”、“1902 年·重 建 武 英 殿 ”、“1909年·探秘灵沼轩”8个被选取的历史节点与8座传奇宫殿的修建宏图在朱红色的展厅中演绎铺开,工艺繁复的文物聚集于此,华丽精致尽收眼底。在建筑格局与风格的变迁中,体现的是满汉交融、中西合璧的时代图景。
以近现代为时间尺度展开的“生生不息”单元,选定“1914 年·初 开 紫 禁 城 ”、“1925 年·肈 建 博 物 院 ”、“1933 年·战 时 护 古 物 ”、“1949 年·重 整 修 缮 队 ”、“1961 年·首 荐 颁 国 保 ”、“1987 年·瑰 宝 列 世 遗 ”至“2002年·大修百年计”7段故事和数余件历史细节,通过大量旧照影像、史料档案、时用工具及手稿原作,记录战时文物南迁、中轴线建筑测绘、世纪大修等事件,呈现故宫博物院自成立以来至今的发展过程及工作成果。
展览按清晰的时间轴顺序展开,精确到年份的篇章划分使每单元下设的小节都被赋予特定集中的主题意义。但不止于此。
以时间轴作为展览架构的策展原则早在1990年代就已经出现,因其符合艺术史的基本梳理方法而被广泛使用。然而当单一罗列的时间轴组织方式成为博物馆与美术馆的策展定式后,更多人开始寻求以一种更有趣的、专属的方式建构展览。
如此,以“讲故事”获得关注的“叙事展览”应运而生,所谓叙事展览,是指将原本独立的个体展品进行排列组合,在思想主题上汇集融合,形成相关联的系列展品群。赋予恰当的叙述方法,故事自然地形成。
“丹宸永固”大展就是“叙事展览”经数余年发展演变后一件成熟的应用。其作为文物展览,展品居于核心地位,文本和空间辅助展品推动叙事的生动呈现。
文本是一条“串联的引线”,展览标签、主题板、图示等都是主题的阐释手段,以填补视觉辅助系统在逻辑链上的空缺,同时也是向观者凸显展品诸多解读角度中为此展览所需的特定角度。
“生生不息”全单元是该展文本叙事层面的一大亮点。事件参与者的日记、回忆录、经手文件等多材料的拼接与互为映照作为一种“当事人”视角辅佐事件解读。在溥仪出宫小节中,展出了逊帝溥仪、参与清宫物品点查的内务府大臣绍英和对《修正清室优待条件》执行者李煜瀛的回忆文,同时展出了《修正清室优待条件》原文件,观者被直接带入事件主线,耳目所及是历史人物各自阐发的鲜活论道,故事全貌逐渐丰富。
由此,叙事展览的话语权被极大地赋予了策展团队,他们作为讲述者,既可以选择故事的展现内容,也可以选择故事的展现形式,甚至是留给观众个人解读的空间大小。
空间动线,营造在场
展览的形式设计,即展陈,是时间轴的三维化过程。
“宫城一体”单元作为展览的序幕,一开始就将观者引入语境。故宫建筑本身承载的历史感自不必说,更值得玩味的是策展团对照灯光线精准而生动的调度。
“建城”作为紫禁城故事的开端,被赋予“晨光熹微”的时间内涵。展厅光线的明度被控制在与自然光一致的柔和数值,厅顶的照灯以一种近似“天光”的角度合宜地照亮红柱,紫禁城迎来新生。
“有容乃大”单元的展陈方式更耐人寻味。
坤宁宫夕祭、帝王家居等场景的搭建让叙事变得亲切立体,原状陈列(原状陈列,即原境重构,逻辑起点是艺术品脱离历史语境后的原意缺损)让人们在面对百年文物时拥有无以复加的想象满足。
与以往在殿外间隔数十米观看殿内陈设的巨大受限不同,在“丹宸永固”大展中,我们与这些被转移至展厅的文物距离不足一米。中隔一米,时跨百年,观者只需站在一个点位,就可饱览数件珍宝。由真实可见的皇家珍品管窥清代帝王政务场景、皇室生活起居及宝玩风貌,观者由“进入”至“浸入”,在被还原的大婚仪制、宗教祭祀、乾隆文房等历史场景中,在被建构的“在场感”间与古人对话,并获得超越单纯审美价值观赏的历史内涵认知。
重叠的线索同时出现在观者视野中,在建构的家居场景中他们可以自定义浏览顺序;此外,展品的摆放位置与层次更客观形象地传达了古代礼制,这对观者的知识传授是潜移默化的。
“在场感”的营造是短暂的现实抽离,观者随动线行进中获得了观感的起伏变化进而触及文物的不同意涵— —国家意志与帝王心性,时代变迁下民族文化碰撞与融合,历史进程中经济的鼎盛渐消颓、政权的稳固渐衰退。
“沉浸式”的展陈形式固然利于观者心境的抒发,但若观看模式自主权全交由观者,极可能出现的现象是 — —过于抢眼的视觉吸引易让观者的个人兴趣和猎奇心态占据行进驱动的上风(尤其是有容乃大单元中,展品或摆或立或悬的多样摆放方式,反日常暗调环境中高调的个体打光都让一个个展品成为独立的焦点引领目光的追随 — —这意味着观众观看展览时获取信息的角度更广泛,也更复杂),策展团队设定的完形“情节走线”被打破,在漏看与重看中,观者接收信息的效率大大降低。当他们走出展厅回想展览时,获取的是肢解的信息碎片,无法完整地领悟展览通过特定逻辑构建起的主题意义。
因此,策展团队需要对浏览动线进行介入以引导观众。在丹宸永固展览中,除去常规的通过展柜进行空间划分、借助展厅死角引入下一板块外,展览本身按年份和单元展开的主题叙事已经通过分展板明确呈现。同时,在易岔的双向流动通道,能看到明显的“行进方向提醒标识”,这些布展操作将原本隐性的动线外化了。
形式设计是展览内容的“物化”过程和辅助方式,展陈必须忠实于主题表达,且不能干扰叙事逻辑向。而“丹宸永固”策展团队在对观者的形式感染与内容传递间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纪念特展,演绎文明
结合纪念事件,策划特别展览,提供历史理解新视角,是众多特展的筹措思路。
2020 年 8 月 29 日,在因为新冠疫情闭馆5月后,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重新对公众全面开放。馆方原定于今年 3 月 30 日举办的‘Makingthe Met, 1870–2020’(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创建150周年)特展也得以在29日开幕(此前展览已以线上形式开展)。
展览围绕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历史上的十个转折点划分“初创时期” “艺术为大众”“奢华之愿” “考古收藏” “国家叙事” “收藏愿景” “理解现代主义” “破碎的历史” “建馆百年” “广阔视野”十大单元,回顾博物馆历史,重申收藏使命并展望未来愿景。250 余件精选展品几乎涵盖馆藏所有的艺术类型。可以看出,对博物馆历史中的重大事件进行年份锁定,借助档案资料回顾博物馆建设历程,安放沉浸式装置作为“保留内容”,是以纪念年份为契机举办展览的一种“普适策展思路”。两大展览的相异之处也颇为明显,故宫博物院“丹宸永固:紫禁城建成600年”大展聚焦的是宫城文化,传达的是中华民族优秀文化及精神,而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建馆 150 年展中丰富类型的展品呈现出的是人类5000 年艺术史,绘制的是涵盖全球每个角落的文明图卷。
但无论差异大小,不可高低相较。“重新审视展品,挖掘内涵,以丰富的背景叙事揭示不同社会、文化、政治、历史之间紧密而复杂的联系”将是所有博物馆为公众传达信息的意义所在。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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