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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
六教B区,大四的何宇第一次走进第二外语课程的教室。虽然他早已做好教室拥挤的心理准备,但40个座位的教室最终加了5张椅子才让所有同学都能坐下的“盛况”,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
“选不上的二外(1)”,是他在入学时就从学长学姐那里听到的传说,他最感兴趣的法语恰好是最难抢课的语种之一。在接下来每学期的网上选课环节中,他不止一次在法语课的选课队列中排到一百多名,而每门课的计划容量仅为30人。
“我几次拿选课第一志愿去‘砸’法语(1),但是没有一次抽中,甚至连队列都没有排进过前15。”
这学期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即使选择了相对小众的语种,何宇又一次“掉课”,排在队列第19名。但他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保持淡定,因为对于外文系英语专业的他来说,4学分的二外课程是培养方案上的必修课。尽管是必修,却并没有优先选课的权限。要么选上课,要么延毕,这并不是一道选择题。
抽奖、排队、扩容
这学期,选课学生“溢出”教室的盛况,让语言教学中心的意大利语教师马晓路大吃一惊。此前每学期,意大利语(1)的课堂始终维持着30人左右的规模。预选结束后,选课和队列中的学生也会不断退出,最终并不太需要扩大课容量。
“2019年的时候,同学们想来都可以来。后来可能课程知名度稍有提高,选课的人变多了一些,但大家心态上也还比较正常。”马晓路说。
而这学期,同学们表现出的迫切状态让她始料未及。早在6月份秋季学期课程预选结束之后,她就收到了二三十封希望申请特殊原因选课的邮件。拥挤的状态从初夏蔓延至秋天,从网络延续到课堂中。
下课后,马晓路让希望申请特殊原因选课的学生来登记信息,十几位同学瞬间将讲台包围。她有些为难,向同学们解释:“学校规定,扩容之后总人数不能超过教室座位数。”这意味着在没有已选课同学退课的情况下,40个座位的六教B区教室最多只能接收10位同学特殊原因选课。本学期还有部分二外课程在三教上课,那里的教室更小,扩容空间更加有限。
座无虚席的二外(1)课堂
图源:记者摄
更加棘手的是,申请特殊原因选课的同学基本都来自大四。一旦未能成功选课,他们就可能因无法完成培养方案而延期毕业。
“只能综合衡量判断。”好在现在是秋季学期,未成功选课的毕业年级同学在春季还有机会,授课老师的“裁决”暂时不会“决定生死”。马晓路坦言:“如果下学期遇到这种情况,就很难办了。”
何宇也申请了特殊原因选课,他通过邮件和面谈的方式向老师说明了自己的专业要求。但老师并没有给出确定的答复,只是说要先看开学第一周之后的退课情况。
从2019级起,以英语为第一外语的本科生需要修满8学分的公共外语课程,其中包含必修的4学分英语综合能力课组和4学分选修课程。选修课程可以在第二外语、外国语言文化、外语专项提高三个课组中自由选择。目前,后两个课组中的绝大多数课程都聚焦于英语能力和跨文化理解能力提高。
目前语言教学中心共开设了11个语种的二外课程,分别是日语、法语、德语、俄语、西班牙语、韩语、意大利语、葡萄牙语、阿拉伯语、波斯语和希腊语。每个语种的开课门数和覆盖层级各有不同。日、俄、法、德是开课最多的四门语种,本学期分别开出了8、7、5、5个二外(1)班级。
二外课程层级和修读适用范围
图源:《清华大学本科生公共外语课程设置及修读管理办法》
据《清华大学本科生公共外语课程设置及修读管理办法》,在这样的课程体系下,“学生可根据个人外语基础、发展需要和兴趣爱好制定和实施个性化公共外语修读方案”。
尽管选项数量不少,学生对公共外语选修课的选择却越来越“扎堆”:日语、法语、韩语等语种都是热门选择,预选课人数往往超出课容量数倍,其中,日语(1)选中率几近六分之一;而波斯语、希腊语等相对小众的语种,即便一学期仅开出1个二外(1)班级,在预选阶段也往往不会报满。
二外难选的常态下,用志愿“押注”心仪的语种也成为必然。一般来说,只要选课志愿有空余,何宇都会用它去选二外课程“试试”。人文学院的阿坦连续五个学期用第一志愿“砸”韩语,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相比二外,外国语言文化和外语专项提高两个课组的选课情况显得更为平稳。本学期第一阶段选课结束后,多门英语选修课程仍有课余量。
不过,学生们对学习一门陌生语言的憧憬往往还是会使二外成为第一选择。日新书院的浩浩从大一开始就把学一门二外作为自己的目标,虽然知道英语替代课组的存在,但从未主动做进一步了解。电机系的卡洛斯已经修完一门2学分英语选修课,仅需再选修2学分英语课程就能完成公共外语课组的学分要求,但他还是在本学期意外抽中西班牙语(1)后果断退掉了另一门英语选修课,因为“二外比较有趣,之前也没学过”。
二外“入编”的改革与平衡
2019年是二外“入编”元年。自2019级起,清华大学本科生公共外语(英语、第二外语)教学一体化改革方案正式实施,逐渐形成了如今的公共外语教学体系。
改革前的二外课由外文系面向全校同学开设,包含日、法、德、俄、意五个语种,均为不计入绝大多数本科生培养方案的任选课。一门二外课程每周要上4学时,但只计算2学分;而8学分的公共外语课程体系中都是英语课。
在学分上“性价比”不高的二外课那时就已经格外火爆。那时“日语(1)最多的时候开了11个班,每班40人,都是选满的状态。”日语教师冯海鹰说。
2018年12月,当时尚未正式投入运行的语言教学中心曾对学生修读二外的意向展开调研,97.9%的本科生受访者和超过84.7%的研究生受访者希望修读二外。“这是群众基础。”语言教学中心主任吴运新说。
2018年清华大学学生选择开设二外课程意向调查结果
图源:“清华大学”公众号
“一带一路”对多语言外语人才的需求日益增长则构成了二外“入编”的时代背景。2016年,清华大学首次制订并启动实施“全球战略”,在人才培养方面,提出了“全球胜任力”这一培养目标。在吴运新看来,语言能力、跨文化理解能力都是全球胜任力的核心要素。
清华大学提出的“全球胜任力”
图源:清华大学官网
2018年,教育部召开公共外语教学改革座谈会,要求高校试点培养“一精多会”和“一专多能”的非外语专业复合型人才。同年7月,清华大学决定成立语言教学中心,将外文系的公共外语和人文学院的对外汉语教学资源进行整合,推动实施本科生公共外语教学改革,提高教学质量。
“在国内,清华大学是第一所把二外纳入全体本科生公共外语培养方案,也是第一所成立独立运行的多语种语言教学中心的综合性大学。”吴运新介绍。
在筹建过程中,学校对哈佛、牛津、MIT等海外高校语言中心的设立情况进行了充分的调研。“虽然都叫‘Language Center’,但具体的运行机制有所不同。”吴运新说。清华大学语言教学中心主要承担校内本科生、研究生以及国际生培养方案内公共外语课程的教学工作,综合了提供语言学习资源和开展语言教学两种功能。
通过整合原有师资、引进青年教师以及外聘教师,语言教学中心在2019年秋季学期开出了11个语种的二外课程。马晓路正是2019年入职语言中心的二外教师之一。
在设想中,二外(1)课程30人的课容量在有学生退课的情况下,能够实现20人左右的小班化教学,然而前述事实已证明,这低估了学生学习第二外语的热情。
“从二外教学效果的角度,其实20人以内最好。”马晓路说。但是,想要在不降低总课容量的情况下,压缩每门课的容量,意味着中心要引进更多教师、开设更多课程,这并非朝夕之功。吴运新也坦言,“老师们希望课上人数能更少一点”,显然,这在短期内也无法实现。
位于明理楼二楼的语言教学中心
图源:记者摄
“语言中心一直在进行统计和预测,改革之前每学期修读二外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在1000人左右,现在每学期有1800人左右。”吴运新说,截至退课第一阶段前,本学期共有1299人选修二外(1),其中本科生有1159人,比此前学期增加了约一百人。“一般情况下,秋季学期选课学生会更多一些。”
“每学年二外(1)的课堂能够容纳约2200名本科生选课,而可与二外相互替代的两个课组每学年可以容纳超过3000人次本科生选课,每学年这三个限选课组的总课容量必须保证不少于每届本科生的总人数(约3700人)。”
基于此,吴运新认为,目前开设的11个语种的二外课程基本上满足了大部分同学的需要,语言中心暂时没有考虑增加语种数量,也不会大幅增开新课,而无论对于学校还是学生个人,维持公共外语课程体系的平衡都是重要的。公共外语课程体系的首要目标是引导同学提高英语语言能力和跨文化理解能力,在课程设置上需要考虑提升英语能力和学习新语种之间的平衡。大部分清华学生以英语为第一外语,“从外语学习的角度而言,进一步提高英语综合应用能力也很重要。”
本学期开课的外国语言文化和外语专项提高课组课程
图源:整理自清华大学学生选课系统
吴运新也鼓励同学们在选修二外语种时多考虑相对小众的语言。“学校希望培养更多通晓相对小众语种的人才;在学习陌生语言和文化的过程中,学生也可能会有更多收获。”
与此同时,2022年秋季学期起,清华大学与北京外国语大学互相开放部分本科课程,互认学分。北外面向清华学生开放了数十门零起点的第三外语课程,包含丹麦语、土耳其语、泰语等更加丰富的语种。不过“为了保证教学要求的一致性”,北外互选课的课程性质目前仍为任选,不能计入公共外语学分。
从课堂走向世界
在吴运新看来,教学质量才是公共外语教学体系改革的关键所在。“将二外纳入公共外语体系,教学要求自然要严于原先的任选课。4学分的课程在学分绩里的权重也比较大,所以一定要把好质量关。”这一方面限制了课程容量的无限扩充,同时也要求任课教师和选课同学在有限的时间里“精耕细作”。
在意大利语(1)的课堂上,马晓路为每节课都设计了互动环节,或是对回答问题设置奖品,或是进行小组比拼,提高同学们对练习的参与度。课件中也广泛采用意大利语音乐、电影等多媒体语料,将语音语法要点串联起来,找到“专业性和趣味性的平衡点”。“二外课的学生评教得分都很靠前,基本没有后50%,前5%的老师也比较多。”吴运新说。
意大利语(1)课上的互动环节
图源:受访者
从2020年开始,语言教学中心重视起二外课程助教队伍的建设,经过筛选、培训,聘用留学生母语者担任二外课程助教。阿拉伯语教师汪颉珉就招募了来自阿拉伯地区的留学生担任助教,“在语音阶段,他们会带大家做示范朗读,后期也会和同学们做对话练习,进行文化介绍。”
语言教学中心的教师也在编写一系列“清华自己的二外教材”。“市面上的外语专业教材往往并不完全契合清华公共二外教学的需要。”吴运新说。汪颉珉笑道:“由于没有特别趁手的教材,每学期我主要的时间都花在了改PPT上。”
阿拉伯语(2)课上留学生助教和同学们一起品尝阿拉伯美食
图源:受访者
语言学习不是“浅尝辄止”,如何鼓励同学们继续巩固学习是目前二外教学面临的一大挑战。相对于二外(1)课程的供不应求,本学期8个语种的(2)课程仅有315人选课。马晓路认为,“可能是(2)课程的4学分要求给一些同学造成了压力。”
“对于阿拉伯语来说,上完(1)其实才刚刚入门。”汪颉珉说。“清华的学生学习能力很强,往往突击学习就能够通过考试。”汪颉珉说,“但对于语言学习,突击学的内容考完之后也很快就忘了。”因此,汪颉珉建立了阿语学习交流群,在群里分享阿语学习资料。在每学期的阿语课结束后,同学们可以自愿入群。在同学们的提议下,这学期汪颉珉还在群里开启了“语言康复课”。“好多同学说太久没学都忘了,在闲暇时间,我们就会选择一段新闻,带大家一起读一读,恢复一下记忆。”
“目前教师们的主要精力集中在第一课堂的教学,但第二课堂也很重要。”吴运新说,“我们也希望同学在学习二外后能够更多进行实践”,但“目前还没有形成机制,有待在学校层面进一步整合资源。”
学校尝试通过奖学金和比赛激励同学们巩固练习。日本公益财团法人永旺1%俱乐部在清华大学语言教学中心设立了“清华之友—永旺奖学金”,此前每年授予15名成绩优秀的日语第二外语学习者,从今年起,奖励人数将增长至25名。语言中心举办的清华大学“永旺杯”日语演讲比赛也已经举办至第七届,覆盖超一百人次。
第七届清华大学“永旺杯”日语演讲比赛现场
图源:受访者
此外,海外交换学习、国际交流类社团、全球胜任力工作坊以及今年全面重启的海外社会实践也为同学们将二外学以致用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今年2月,经管学院的马飞扬参加了全球胜任力海外实践课程,前往沙特阿拉伯进行调研。在对使馆、企业、大学等单位进行走访调研的过程中,他意识到这一地区有着广阔的发展前景,未来大有可为,于是决定“先学习下语言,或者至少通过学习语言了解一部分当地文化。”
沙特支队在苏欧德国王大学和当地学生们交流
图源:清华大学“全球胜任力海外实践课程”赴沙特支队
在随后的春季学期,马飞扬选修了阿拉伯语(1),并萌生出了建立相关协会的想法。“有挺多同学都对阿拉伯世界感兴趣,但清华还没有相关组织,校园里的阿拉伯语学习环境和资源也十分有限。”马飞扬说,“大家既然都是入门,不如成立协会互相帮一帮。”于是他发起成立清华大学中国-中东友好协会,并邀请汪颉珉担任协会指导老师。
目前,协会已经举办了多场中东地区认知讲座和语言文化沙龙体验活动。协会既为阿拉伯语和文化爱好者提供学习体验的资源,也开展活动帮助来自阿拉伯地区的留学生融入校园生活,了解中国文化。
8月,马飞扬又再次踏上旅程,前往埃及展开调研,“未来我也打算将职业发展方向与西亚北非地区相结合。”
协会举办的阿拉伯文书法体验活动现场
图源:受访者
一门4学分的二外课程究竟能够给学生们留下什么?
汪颉珉深知,“语言学完一学期,一个月不用可能慢慢就忘了。”但她相信,“文化是不会被忘记的”,通过阿拉伯语课程,同学们能够对阿拉伯世界多一份关注,“更愿意去了解那里真实的样子”。
化工系的贾永琪已经修完阿拉伯语(1)和(2)。在他看来,学习阿语所收获的,不仅是掌握一门语言的成就感,“通过阿语,我也结识了许多来自中东的留学生朋友。”
今年暑期,他作为支队长带队前往沙特进行社会实践。在行程中,到访单位在海外社交媒体平台上发布了交流活动的阿语报道。但他们发现报道中“中国”的阿语表述出现了错误,第一时间向对方指出了这一问题,对方也及时进行了更正。
听贾永琪说起这段经历时,汪颉珉愈加坚定:“我们的课程是很有意义的。”
注:根据受访者要求,文中何宇、阿坦、浩浩、卡洛斯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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